两人在院中的石桌前落座。
谢无咎的指尖轻轻拂过桌面,那是一副通体由红珊瑚雕琢而成的棋盘,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瑰丽的光泽。
“红珊瑚为盘,黑曜为子,白贝为子。”谢无咎唇角含笑,声音温润,“薛长老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如此热烈之物,行这般清冷之事。”
薛青神色平淡,不置可否。
她伸手正欲去取棋子,一只修长的手却拦在了她的前方。
“棋子,用在下的吧。”
薛青抬眸,只见谢无咎从袖中取出一个棋盒。
那盒子由最普通的木制成,雕工虽不细致却精致,四角镶着细碎的纹纹,看得出曾被精心打造。
只是盒身的一些边角已被摩挲得十分圆润,透着一股旧物的温存。
薛青的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谢无咎将棋盒打开,指尖轻柔地抚过里面温润的玉石棋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温柔。
“这个棋盒,是我一位心爱之人所赠。”
薛青拿起一枚白子,随意落在棋盘一角,语气听不出波澜:“先生的这位心爱之人,想来是位妙人。”
“她何止是妙人。”谢无咎轻笑,又落一子,棋风沉稳中带着试探,“她聪慧,坚韧,善于伪装,也善于忍耐。与她对弈,如临深渊,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话语随着棋子落下,在清晨的庭院中缓缓漾开。
薛青抬眸,迎上他蒙着白绫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听先生这般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谢无咎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哦?不知长老说的是谁?”
“一个故人。”薛青落下一子,截断了谢无咎隐约形成的攻势,“他也喜欢下棋,棋风亦如其人,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十分难缠。”
谢无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她很会伪装,能将所有锋芒都藏在那副温和无害的皮囊之下。宗门里的人,大多都小瞧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依附于人才能苟活。”
谢无咎的指尖停在半空,勾唇一笑,“唯有我知道,她不是。她是蒙尘的珍珠,只需一阵风,便能吹去尘埃,绽放无人能及的光华。”
薛青抬眸,目光落在谢无咎蒙眼的白绫上。
“先生如此珍视,想来与这位姑娘感情甚笃,为何她却不在你身边?”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那段被温柔辞藻包裹的回忆。
谢无咎执棋的手指微微一僵。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轻笑,那笑声里满是自嘲。
“因为,我弄丢了她。”
他将手中的黑子落下,声音比方才低沉了几分,“在下曾以为,将珍珠藏于锦盒之内,便能护她周全,让她永远属于我。却不知,是在下的自负与愚钝,亲手将她推开了。”
“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十年?”薛青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十年时间,足以让沧海变为桑田,但对修仙者不过眨眼一瞬。”
她抬眸,平静地看着他蒙着白绫的双眼,“先生的这位心爱之人,如今在何处?”
“或许,远在天边。”谢无咎的指尖在棋盘上空顿了顿,随即落子,声音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蛊惑,“又或许,近在眼前。”
他微微侧过头,仿佛能穿透白绫,看进薛青的灵魂深处,“人人皆言在下算尽天机,看破人心,可在下却唯独看不透她想做什么。”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纵横,已然形成一片厮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