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城在血火中巍然不倒,如同一面骤然竖起的旗帜,极大地鼓舞了南朝上下抵抗的决心。林默亲冒矢石、焚毁“龙炮”、力守孤城的事迹,经过官方邸报和民间口耳相传,迅速渲染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他不再是朝堂上那个锐意改革却备受争议的工部尚书,而是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的国家柱石。
建康城内的恐慌情绪为之一扫,主战派声势大振。景和帝在朝会上难得地展现了果决,力排众议,下旨倾尽府库,向历阳输送兵员、粮草和军械,并严令江北其他驻军伺机策应,牵制北军。甚至连一直对林默心存忌惮的谢琰,在此形势下,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全力协调后勤,确保前线供应。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默,却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的平静只是暴风雨的间歇。慕容克主力未损,其骑兵优势仍在,绝不会因一次挫败而放弃南下的野心。困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必须主动破局。
“慕容克倚仗的,无非是骑兵之利与‘天火’之凶。”历阳临时指挥所内,林默指着粗糙的沙盘,对赵贲及几位将领分析道,“‘天火’之凶,我们已找到克制之法,虽不完善,但已非无法应对。如今其炮车被毁,远程优势大减。眼下,其最大的依仗,便是那来去如风的骑兵。”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赵贲眉头紧锁,“北虏骑兵剽悍,尤其那‘铁鹞子’重甲,在平原之上,我军难以正面抗衡。以往多是倚仗城防和水网与之周旋。”
“所以,我们不能一直被他们困在城里。”林默目光锐利,手指点在沙盘上历阳城与北军大营之间的一片区域,“我们要把他们引出来,在他们最擅长的战场上,打败他们!”
众将闻言,皆露惊容。在平原上与北虏骑兵决战?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人,这……是否太过危险?”一位偏将忍不住问道。
“非是行险,而是不得不为!”林默沉声道,“历阳存粮虽得补充,但坐吃山空,终有尽时。且我军久守,士气虽振,亦难免疲敝。慕容克可以耗,我们耗不起!必须寻找战机,给予其重创,方能逼其退兵,甚至……扭转整个江北战局!”
他随即阐述了自己的构想:利用北军新败、急于求战的心理,以及其对南朝“不敢野战的”固有印象,示敌以弱,诱使其骑兵主力进入预设战场。而这片战场,将由格物院根据地形和北军骑兵特点,进行“特殊改造”。
接下来的日子,历阳城表面上依旧在紧张地修复城防,但暗地里,一系列隐秘的行动在夜幕的掩护下展开。格物院的学员和工匠们,在林默的亲自指导下,根据对北军“铁鹞子”战法和“天火”残留物的深入研究,开始打造一种全新的、专门用于克制骑兵的武器——“铁藜蒺”和“陷马坑”。这并非简单的铁刺和土坑,而是结合了机关、火攻与心理战的复合型防御\/攻击体系。
同时,林默让侯三动用所有江北的情报网络,散播历阳城内粮草将尽、守军士气低落、甚至将领不和的“假消息”,并故意让一些“惊慌失措”的“逃兵”被北军俘获。
慕容克果然中计。接连的受挫让他怒火中烧,迫切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挽回颜面,并彻底摧毁南军的抵抗意志。在接到“密报”和审讯“逃兵”后,他认定历阳已成强弩之末,决定不再拖延,亲率主力骑兵,尤其是那支赖以成名的“铁鹞子”,准备一举踏平历阳!
决战之日,天色阴沉。慕容克率领数万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浩浩荡荡开出大营,在历阳城北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地域列阵。战马嘶鸣,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慕容克金盔金甲,立于阵前,望着远处看似安静的历阳城,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在他看来,南军龟缩城内是死,出城野战更是自寻死路!
然而,他期待的南军溃逃或坚守不出并未发生。历阳城门缓缓打开,一支规模不大、却阵容严整的南朝军队,在林默和赵贲的率领下,竟主动出城,在城外列阵!只是,他们的阵型显得有些古怪,并非传统的方阵或圆阵,而是以一种松散的、依托着一些不起眼的土堆和矮墙的方式展开。
“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慕容克冷哼一声,手中马鞭向前一指,“铁鹞子!冲锋!碾碎他们!”
“轰隆隆!”大地开始震颤!数千身披重甲、人马皆覆铁叶的“铁鹞子”重骑兵,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开始加速,向着南军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这是这个时代陆地战场上最恐怖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
南军阵中,不少士兵面对这毁灭性的冲锋,脸色发白,手心冒汗,但军令如山,无人后退。
林默站在中军位置,目光冷静地测算着距离。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放!”他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霎时间,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面的“铁鹞子”骑兵,马蹄突然陷入看似平整的地面!那尖的竹签木刺!战马惨嘶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沉重的铠甲让他们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甚至被后续收势不及的同袍践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