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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枯木亦为剑(1 / 2)

自那天之后,我便逃回了山里,回到了那个我离开了两三年的大山。

说“逃”,或许并不准确,但那的确是我当时最真实的心境。我并非畏惧那个趟子手,而是畏惧他留在我心中的那道影子。我畏惧那座繁华的、处处是规矩的、充满了“人间”气息的青州府城。在那里,我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你的功夫是山里的,不是人间的。”

这句话,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在我返回山林的一路上,反复地、尖锐地疼痛着。我曾经以为,山林赋予我的,是世间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但现在我才明白,山林也给了我最原始、最不懂变通的野性。我像一头只懂得横冲直撞的野猪,在遇到了经验丰富的猎人布下的精巧陷阱时,除了耗尽力气,毫无办法。

我回到了我熟悉的那片深山。松涛依旧,鸟鸣依旧,溪水也依旧。可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我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条狭窄的巷弄,就是那根在我周身方寸间游走不休的短棍,就是那股让我半身酸麻,瞬间溃败的“巧劲”。

最初的几天,我陷入了一种狂躁的烦闷之中。我对着瀑布怒吼,用拳头捶打坚硬的岩石,直到指节鲜血淋漓。我疯狂地奔跑,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精神上的屈辱。我甚至重新捡起了那些模仿野兽的招式,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一遍遍地演练。

但每一次演练,都以更深的挫败感告终。我越是模仿熊的威猛,就越能想起自己的力量被轻易引开的无力;我越是模仿猿的灵动,就越能想起自己被困于方寸之间,动弹不得的窘迫。

我那曾经纯粹的武道之心,被污染了。它不再是山间的一泓清泉,而是混入了泥沙的溪流,变得浑浊不堪。

终于,在一个筋疲力尽的午后,我躺在一棵巨大的古松下,放弃了挣扎。我累了,身体累,心更累。我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片我最熟悉的山林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就那样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风,从松针的缝隙间穿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母亲的低语。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不知名的山鸟,落在不远处的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竟慢慢地静了下来。

我不再去想那场失败,不再去想那根短棍,不再去想那句伤人的话。我的耳朵,重新开始聆听山林的声音。我的眼睛,重新开始观察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

我看着风。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没有固定的招式。它时而轻柔,拂动一片树叶,让它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时而狂暴,压弯整片树林,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它看似柔弱,却能将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它无形无质,却充满了整个天地。

我看着水。

山涧里的溪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它遇到岩石,不会去硬碰,而是绕着走,从缝隙间穿过。瀑布下的水滴,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千百年后,将最坚硬的石头滴穿。水,至柔,却也至刚。

我看着树,看着草,看着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我发现,我以前所谓的“模仿”,是多么的肤浅。我只模仿了它们的“形”,模仿了虎的扑、熊的靠、鹰的抓,却从未去探究,支撑着这些“形”的,最根本的“理”。

风为何能摧枯拉朽?水为何能穿石?那背后,是一种顺应天地,蓄而后发的“理”。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狂躁的模仿者,而是一个安静的观察者。我扔掉了那柄跟随我多年的旧剑,它太重,太长,太锋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执念,一种对“力量”的迷信。

我随手在林间,捡起了一根枯死的树枝。

它很轻,很脆,甚至有些弯曲。它没有任何杀伤力,一阵大风就能将它吹断。

我握着这根枯枝,开始练剑。

我摒弃了所有从野兽身上学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我只练最基础的,点、刺、劈、撩。

一遍,两遍,一百遍,一千遍。

起初,这过程枯燥得让我几欲发狂。我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学步的孩童,在重复着最愚蠢、最没有意义的动作。枯枝在我手中,轻飘飘的,毫无质感,仿佛随时都会脱手飞出。

但失败的烙印太深,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我告诉自己,如果连一根枯枝都无法掌控,我还谈何掌控自己的力量,谈何去理解那“方寸之间”的奥秘?

我日复一日地练着,从不间断。天亮而出,带着露珠与雾气踏上山路;日落而归,披着余晖与尘土回到简陋的木屋。无论风霜雨雪,无论烈日寒夜,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我手中的这根枯枝。它在我掌中,由坚韧变得枯脆,又在一次次更换中延续着同样的使命。每一次挥出,都是与昨日的自己较量;每一次收回,都是在积蓄明日的力量。天地万物仿佛都已远去,唯有呼吸与心跳,与这根枯枝一同律动。

渐渐地,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我的心,越来越静。当我挥动枯枝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从枝条两侧滑过时,那微妙的阻力。我能听到,它每一次划破空气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嗡”声。

我的耳朵,不再只是捕捉外部的声音,而是开始向内聆听。我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拍,能听到我每一次呼吸,带动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的轨迹。

我仿佛与这根枯枝,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它不再是一截死物,而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感知这个世界的触角。

一个清晨,我坐在山涧边,看着清澈的溪水从我脚下的石头上流过。我闭上眼睛,脑海中观想着这股水流。它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它如何绕过阻碍,它内在的流动轨迹是怎样的……

不知不觉间,我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时,我心念一动。我尝试着,将体内那股缓缓流淌的真气,顺着我的手臂,灌注到我手中的枯枝里。

这并非我第一次尝试。以前,当我将真气灌注到旧剑中时,只会让剑身变得更加沉重,劈砍时力量更大。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

当我的真气,流入那根枯枝的瞬间,我感觉,那根枯枝,仿佛“活”了过来。它不再是外物,而是成了我手臂的,自然的延伸。我的经脉,似乎通过我的手掌,与枯枝内部那细密的木质纤维,连接在了一起。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刺。

我的意念,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集中到了枯枝的枝头。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我手中的枯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向前刺出。那速度,比我平日里用尽全力刺出的一剑,还要快上数分!

我惊愕地看着手中的枯枝。我的手臂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这股速度,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我再次尝试。这一次,我将意念集中在枯枝的中段,心中想着“横扫”。

枯枝在我身前,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将地面上的落叶,卷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