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国宾馆的茶香被投影仪的风扇搅碎,王亚茹独坐角落,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星辰食品厂的销售曲线。当主讲人展示电商平台的增长数据时,她突然关闭设备,从提包取出那本边缘发毛的酱园账本。
“王总,”邻座的投资人递来名片,“贵司的传统业务需要互联网赋能……”
“赋能?”王亚茹翻开账本,1994年那页的酱油渍恰巧晕染了“赊销”二字,“我们给民工发年终奖时,这个词还写在黑板的粉笔字里。”
茶歇时人群涌向落地窗,断桥残雪在数码相机的闪光灯下像幅过度曝光的画。她独自走到湖畔,从包里抓出把小米撒进水中。锦鲤搅碎的倒影里,突然浮现李铁柱在工地啃冷馒头的画面。
“女士也在关注O2O?”年轻创业者举着咖啡靠近,“我们可以帮传统企业转型……”
王亚茹默默亮出手机屏保——星辰中心工地的实时监控,民工们正用安全帽当板凳吃午饭。“先转型这个。”她指向画面里结冰的菜汤,“把热饭送到他们手上。”
主题演讲提到“流量红利”时,她接通了食品厂的视频电话。周厂长正对着发光酱坛的显示屏发愁:“亚茹,这玩意儿说发酵温度差0.5度……”
“用您的老法子。”她将手机转向西湖,水光在酱坛屏幕上荡漾,“互联网再准,准不过您腌了四十年的手。”
圆桌论坛的争辩声像受潮的鞭炮。当有人高呼“颠覆传统”,王亚茹突然起身离席。她在长廊里遇见位白发院士,对方正用草稿纸折乌篷船。
“我在算这个。”院士将纸船放进喷水池,船身浸湿后显出星辰集团的建筑图纸,“令尊盖的楼,正在改变数据流的走向。”
暮色浸透论坛材料时,王亚茹在餐饮区发现特别的存在——某科技公司用全息投影展示菜品,而服务员全是戴着AR眼镜的民工子弟。有个女孩笨拙地操作设备,投影的菜谱突然变成星辰食品厂的酱菜图片。
“阿姨,”女孩耳根通红,“我爹在你们工地拌水泥……”
王亚茹接过眼镜调试,全息影像里顿时出现酱菜从田间到坛子的全程溯源。当“李铁柱1998年质量检验手记”的扫描件浮现时,周围响起掌声。
返程航班上,她往云端撒了把会议资料。纸页在气流中翻滚时,平板上跳出李继业的消息:“妈,爸把网线嵌进老槐树了。”
接机的李铁柱依然穿着沾满水泥的工装。他抢过妻子的行李箱,发现里面装满峰会资料,突然将箱子倒扣在地。纸张纷飞中,他抡起安全帽砸向接机口的广告屏——那正展示着某电商平台的巨幅广告。
“论出个屁!”安全帽在屏幕上弹回,惊动了巡逻警察,“能论出民工棚的暖气吗?”
王亚茹默默拾起一张破碎的PPT,上面印着“数字化转型路线图”。她将碎片拼在行李箱面,霓虹灯下图形竟与老槐树的年轮重合。
“铁柱,”她指向机场窗外的星辰大厦,“你盖的每栋楼,现在都活在数据流里。”
回程车上,李铁柱始终攥着那枚五分硬币。当王亚茹展示西藏学校通过电商订购酱菜的订单时,他突然摇下车窗。硬币在夜风中呼啸着飞向黄浦江,却在接触水面的前一刻被防浪堤弹回——正落进码头工人的饭盒。
当夜老槐树无风自动,新生的气根缠住了光纤接线箱。王亚茹在树洞发现丈夫藏的铁盒,除了历年账本外,多了本被酱汁浸透的《互联网术语解析》。扉页上,歪扭的铅笔字与打印体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流量能腌酱菜吗?”
“能让你省下三千万运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