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算账了，”栓子突然踹向前轮，“这车上过三次电视——你爹用它驮着瘫痪工友去医院！”车轮在空转中发出呜咽，“现在倒要按废铁价处理？”
老周抱来尘封的账本，纸页间簌簌掉落不同年代的物价标签。1994年那页被酱油渍晕染的数字旁，有行娟秀批注：“今日利润：够买三个心脏支架”。
“看懂了吗？”老人枯指划过墨迹，“你爹管这叫活命账本。”
李继业打开智能表格，公式自动计算着库存周转率。当看到“星辰酱菜”连续十年负增长时，老周突然夺过平板砸向酱缸：
“你们的新款饮料三个月就下架！这缸老卤——”陶缸发出沉闷回响，“养活了四代工人！”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李继业在报废的收银机里发现磁带。播放键按下的瞬间，九十年代的讨价还价声涌满仓库：
“李老板赊包烟吧？等发了工资……”
“拿去！记得给孩子买本新华字典。”
磁带b面录着幼儿牙牙学语：“爸——爸——盖——楼——”
李继业缓缓蹲下，智能平板从膝头滑落。屏幕上的资金周转曲线与磁带里的烟火气，在晨曦中形成两道永不交汇的河。
王亚茹现身时拎着那口茶叶蛋锅，锅底还沾着工地的水泥渣。她舀起过期酱菜倒进铁锅，混着新拆包的方便面一起煮沸：
“尝尝，这就是你爹的满汉全席。”
青年捏着鼻子吞咽，酱菜的韧劲与面条的软烂在齿间纠缠。当他咬到藏在菜梗里的辣椒籽时，突然呛出眼泪——那味道像极了父亲西装上永远散不去的烟火气。
解决方案汇报会上，李继业推开ppt，将落满灰尘的工装铺满投影仪。放大五十倍的纤维纹理在幕布上奔腾如河，每处污渍都映出不同年代的光影。
“我建议成立星辰记忆馆。”他抖开工装腋下的裂口，灯光从破洞透出星芒，“这里不是仓库，是爸用命垒起来的纪念碑林。”
老周颤巍巍抱来酱坛，开封时整个会议室下起咸涩的雨。他舀起陈年酱汁浇在企划书上：
“现在，这方案有滋味了。”
李继业低头看向自己被酱色浸染的衬衫袖口，忽然发现那抹深褐恰似父亲腰间疤痕的颜色。他悄悄将工装内衬的欠条碎片嵌进手机壳，电子屏幕亮起时，1992年的墨迹正与实时股价并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