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歌情绪稍稍平复,林逍扶着她走进东厢房——那是沈歌的卧室。房间不大,靠窗放着一张木质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瓷制的笔筒,里面插着几支铅笔,笔杆上还刻着沈歌的名字;书桌旁边是张木床,床上铺着蓝布床单,虽然有些陈旧,却很干净;墙上贴着几张样板戏的海报,旁边还贴着沈歌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花裙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笑得格外灿烂。
“这个布娃娃是我母亲做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沈歌拿起床上的布娃娃,娃娃的衣服已经有些褪色了,却依旧完好无损,“那年我生病,母亲连夜做了这个娃娃陪我,说抱着它就不疼了。”她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几本课本和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是母亲的字迹,记录着沈歌的成长点滴,从第一次走路到第一次上学,字迹娟秀,充满了爱意。
林逍环顾着房间,发现虽然许久没人居住,却并不破败——窗户上的窗纸是新换的,显然是居委会大妈帮忙换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块熏香,驱散了霉味;墙角的木柜上,放着一个收音机,虽然已经不能用了,擦得干干净净。
“咱们先找个招待所住吧,屋里好久没住人了,潮气重。”林逍帮沈歌擦去眼泪,提议道。他担心沈歌住在这里会触景生情,而且房间里的被褥虽然干净,却难免有潮气,睡久了对身体不好。
“不,我想住在这里。”沈歌摇摇头,眼神坚定,“这是我家,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回来了。我想好好收拾一下,再住一晚上,陪陪我爹娘。”她拿起墙角的扫帚,“咱们一起收拾吧,把房间打扫干净,就像以前一样。”
林逍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两人分工合作,林逍负责打扫院子和堂屋,沈歌负责收拾卧室。林逍从井里打了桶水,用扫帚清扫院子里的杂草,井水清凉,溅在皮肤上格外舒服;他又用抹布擦拭八仙桌和太师椅,擦掉上面的灰尘,露出木质的纹理。堂屋的角落里堆着几捆柴火,是居委会大妈提前准备好的,林逍搬了几根到厨房,生起了火,让屋里的潮气慢慢散去。
沈歌则在卧室里整理衣物,打开木柜的瞬间,一股樟脑丸的香味扑面而来——母亲生前在柜角放了不少樟脑丸,防止衣物发霉。柜子里放着沈歌的几件旧衣服,有的确良的衬衫,也有打补丁的棉布褂子,她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旅行包?。书桌的抽屉里,她找到了父亲的藏书,大多是古籍,书页已经泛黄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搬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晾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书页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中午的时候,邻居张大妈端着一碗馄饨过来了。张大妈穿着灰色的棉袄,手里拿着个青花碗:“沈丫头,刚包的荠菜馄饨,趁热吃。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包的馄饨,每次都要吃两大碗。”她看到林逍,笑着说:“这是你对象吧?小伙子看着挺精神,对你也上心,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
馄饨是江南特有的荠菜馅,皮薄馅大,汤里放了些虾皮和紫菜,鲜香味美。沈歌吃着馄饨,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张大妈都会端来一碗馄饨,母亲则在一旁笑着看着她吃。她给林逍夹了个馄饨:“尝尝,张大妈的手艺比以前更好了。”
下午的时候,林逍去镇上买了些生活用品,肥皂、毛巾、蜡烛,还有些面粉和蔬菜。回来的时候,看到沈歌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翻看着一本相册。相册是皮质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了,里面是沈歌的全家福,有她和父母在石拱桥上的合影,有父亲教她写字的照片,还有母亲给她梳头发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拍的,父亲特意借了相机,带我们去镇上的照相馆。”沈歌指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新做的花裙子,父母站在她两侧,笑得格外开心,“那天父亲还买了一个奶油蛋糕,是镇上唯一一家西饼店做的,我舍不得吃,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在了父亲脸上,他笑得像个孩子。”
林逍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张全家福,把晓梅和小雅也带来,让她们也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沈歌靠在他怀里,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幸福的泪水。
傍晚的时候,两人把房间彻底打扫干净了。林逍把被褥拿到院子里晾晒,夕阳的余晖洒在被褥上,驱散了潮气;沈歌则在厨房里做饭,虽然许久没下厨,手艺依旧不错,炒了一盘青菜,做了一碗番茄蛋汤,还有从东北带来的干木耳炒肉。
吃饭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沈歌给林逍夹了一筷子青菜:“我母亲做的青菜最好吃,她会先把青菜在开水里焯一下,再用香油拌着吃,可惜现在没有香油了。”林逍点点头:“等回去的时候,咱们带点芝麻,让娘给你榨香油。”
饭后,林逍去井里打了桶水,帮沈歌擦了擦桌子和椅子;沈歌则坐在书桌前,给父母写了封信,虽然知道他们收不到,却还是一笔一划地写着,诉说着自己在东北的生活,还有遇到林逍的事。写完信,她把信放在父母的照片前,点燃了一支蜡烛,烛光摇曳,映着照片里父母的笑脸。
“我想看看我母亲的缝纫机。”沈歌站起身,走到西厢房。西厢房是母亲的绣房,里面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机身是黑色的,上面刻着“蝴蝶牌”的字样。缝纫机上还放着一件没绣完的旗袍,淡蓝色的绸缎上,绣着几朵栀子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她说明年我十八岁,就给我绣完这件旗袍。”沈歌的手指拂过旗袍上的栀子花,“可惜她没能等到我十八岁。”林逍拿起旗袍,仔细看了看:“绣得真好看,等回去的时候,咱们找个绣娘把它绣完,你穿肯定好看。”
回到东厢房,沈歌铺好了被褥,林逍则在房间的角落铺了张草席——他本来想睡在堂屋,沈歌却坚持让他睡在房间里,说院子里不安全。躺在床上,沈歌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林逍,谢谢你陪我回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回来。”
“傻丫头,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林逍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天咱们去镇上的派出所办点手续,然后去看看你父母的坟,下午再收拾点东西,后天就回东北。”沈歌点点头,靠在林逍的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泪痕。
林逍却没有睡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着院子里的虫鸣和远处的船娘歌声,心里充满了感慨。这个小院虽然不大,却藏着沈歌所有的童年记忆,也藏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与诗意。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经常带沈歌回来看看,让她不再孤单。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瓦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林逍起身关窗时,看到院中的石榴树在雨中轻轻摇晃,枝头的石榴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青翠。他想起沈歌父亲说的话,等她出嫁时摘最大的石榴当嫁妆,心里暗暗决定,订婚的时候,一定要来这里摘最大的石榴。
雨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林逍打开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月季和金银花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更加鲜艳;石榴树的叶子上挂着水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水珠在阳光下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沈歌也醒了,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景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给爹娘上坟吧。”沈歌的声音带着暖意,她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放着父亲最爱喝的龙井和母亲最爱的栀子花,“我想让他们看看,我现在过得很好。”林逍点点头,帮她拎着布包,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沿着青石板路向镇外的墓地走去。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是父母的身影,在无声地陪伴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