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晨光刚漫过农场的篱笆墙,院子里的积雪就被鞭炮碎屑染得红一块白一块。林逍是被晓梅的欢笑声吵醒的,小姑娘穿着新做的花棉袄,正蹲在院子里捡没炸响的炮仗,冻得通红的小手攥着好几个“哑炮”,见林逍出来,举着手里的东西蹦蹦跳跳跑过来:“哥!你看我捡了多少,等会儿跟虎子哥一起去空地上放!”
王秀兰已经把早饭摆上了炕桌,除了清素的饺子,还多了一盘炸糕和一碗甜酒冲蛋——这是东北初一的讲究,吃炸糕寓意“步步高”,喝甜酒图个“甜甜蜜蜜”。林建国靠在炕头,正慢悠悠地抽着旱烟,见林逍进来,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吃完早饭先去你大伯家拜年,你爷爷奶奶也在那边等着,一家子好好聚聚。”
林逍拎起早就备好的包裹——里面装着两斤奶糖、一斤瓜子,还有一块用报纸包好的酱肘子,这是昨天特意留出来给爷爷奶奶的。出门时,虎子正守在林家院子里,手里拎着个暖壶:“逍儿哥,我就不去舅舅家了,林叔腿还没好利索,我在家帮着照看,有啥事也能搭把手。”林逍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等我回来给你带舅舅家的炸糕。”
大伯林建业家住在农场职工宿舍的东头,离林家不过百十米远。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伯家的两个儿子林强、林伟正追着打雪仗,看见林逍和虎子进来,立刻停下手里的雪球,喊着“小叔”“虎子哥”跑了过来。
“快进屋暖和!”大伯母张桂兰掀开门帘迎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擦手的布巾,“你爷爷奶奶刚念叨你们呢。”屋里的火炕烧得比林家还旺,爷爷奶奶正坐在炕中间,盖着厚厚的棉被,见林逍一行进来,奶奶连忙招手:“逍儿快过来,让奶奶看看!这孩子出息了,成了护农队的队长,真是咱们老林家的骄傲!”
林逍挨着奶奶坐下,把带来的包裹递过去:“奶奶,这是给您和爷爷买的点心,还有块酱肘子,您尝尝。”爷爷林守田是个寡言的老人,手里攥着旱烟杆,眼神却一直落在林逍身上,不住地点头:“好,好,知道疼长辈就行。你爹的腿咋样了?年后去林场上班可得仔细着点。”林建国在一旁笑着应道:“爹放心,医生说养得挺好,看门的活儿也轻快。”
大伯林建业从里屋抱出一坛高粱酒,拍着林逍的肩膀说:“你小子这次立了大功,大伯得跟你喝两盅。”说着就给林逍和自己各倒了一碗,虎子在一旁眼馋,被刘桂英拍了下后脑勺:“你个半大孩子喝啥酒,等会儿给你盛碗甜酒。”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晓梅拉着林强、林伟的手,正叽叽喳喳地讲着除夕吃到硬币的事,说自己是“家里的小福星”。
中午的团圆饭格外丰盛,大伯母炖了一锅小鸡炖蘑菇,林逍家带来的熊肉被炒成了青椒熊肉丝,肉质紧实有嚼劲,配上青椒的鲜辣,让几个孩子抢着往碗里夹。奶奶夹了块熊肉给林建国:“多吃点补补,你这腿刚好,可不能亏着身子。”又给晓梅夹了块鸡翅膀:“咱们晓梅是福星,多吃点长力气。”
饭桌上,林建业说起农场来年的打算,说场里要扩种玉米,到时候可能需要护农队多盯着点,别让野兽祸害了幼苗。林逍连忙应下:“大伯放心,开春我就跟虎子去地里巡逻,保证把庄稼看牢了。”爷爷听了,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做事就得有这股踏实劲,比你爹年轻时稳当。”
一直闹到下午,林逍一家才往回走。晓梅趴在林逍背上,手里攥着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嘴里还含着块奶糖,含糊不清地说:“哥,明年过年咱们还跟大伯家一起吃好不好?”林逍笑着点头,心里也觉得这团圆的滋味,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
初二一大早,王秀兰就起来忙活了。她把年前晒好的狍子肉、熊肉切成整齐的块,用油纸包了三大包,又把林逍和虎子猎到的野鸡、野兔收拾干净,每样都分了三份——这是要给三个舅舅家的年货。林逍看着母亲往筐里装东西,忍不住说:“娘,带这么多够了,再多筐都装不下了。”
王秀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把一小罐猪油塞进筐缝里:“多带点咋了?以前咱家条件差,去你舅舅家拜年,空着手都不好意思进门,每次你三个舅舅都塞米塞面,还给晓梅买糖吃。现在咱家日子好过了,这些野味都是新鲜的,让他们也尝尝鲜,报答报答他们当年的接济。”
林建国坐在炕边,看着妻子忙活,补充道:“让逍儿跟你一起去,路上能搭把手,顺便也让他跟你舅舅们聊聊护农队的事。虎子有心,主动说留下照看我,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王秀兰点点头,又往筐里塞了些晒干的野菌:“虎子这孩子是实诚,等咱们回来,把狍子肉给他留一大块。”
牛车是提前跟三爷爷林守业说好的,老人家特意把牛喂得饱饱的,还在车板上垫了两层棉褥子。王秀兰抱着晓梅坐在里面,林逍则坐在车辕上,手里攥着缰绳。刚出农场,雪花就飘了起来,细细碎碎的,落在牛背上,转眼就积了一层白霜。晓梅扒着车边,看着路边的雪景,兴奋地拍着小手:“娘,你看那棵树像不像咱们家的映山红?”
舅舅家住在三十里外的王家坳,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牛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村子口的老槐树,树干上还挂着过年的红灯笼。刚到村口,就有孩子喊着“王大娘回来了”跑进村,不一会儿,三个舅舅就快步迎了出来。
大舅王大山是个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手里还拿着锄头——刚在地里拾掇完过冬的菜窖,见了牛车就上前帮忙卸东西,看到筐里的狍子肉和熊肉,眼睛都直了:“姐,你这带的也太多了!家里啥都有,不用这么破费。”二舅王二河戴着副老花镜,笑着拍了拍林逍的肩膀:“逍儿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见还是个跟在姐夫身后打猎的半大孩子,现在都成队长了。”三舅王三河最年轻,性子也活泛,一把抱起晓梅,往她兜里塞了块水果糖:“我的小外甥女,可想死三舅了!”
舅母们也都迎了出来,手里端着热水让大家暖手。大舅妈李桂莲拉着王秀兰的手,絮絮叨叨地问着家里的情况:“姐,姐夫的腿好利索了吗?晓梅上学的事敲定了吗?”二舅妈张翠花则忙着给林逍拍掉身上的雪:“快进屋,炕都烧得烫人,我给你们煮了冻梨,解解乏。”林逍笑着道谢,把虎子留下照看父亲的事说了一遍,舅母们都夸虎子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舅舅家是五间大瓦房,比林家的土坯房宽敞多了。屋里的炕上铺着崭新的花炕席,炕桌上摆着瓜子、花生、糖块,还有自家炒的黄豆。晓梅刚被三舅放下,就被几个表兄弟姐妹围了起来,表哥王建军拿出自己的弹弓给她玩,表姐王娟则拉着她看自己绣的荷包,小姑娘很快就跟表兄妹们混熟了,屋里满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王秀兰和三个舅舅坐在炕头,聊着家常。大舅叹着气说:“去年雨水不好,地里的玉米减产了不少,多亏了林场给的补贴,才勉强够吃。”王秀兰连忙拿出带来的狍子肉:“这肉炖着吃最香,等会儿让大舅妈给你们炖上,补补身子。”二舅推了推眼镜:“还是姐家现在日子好过,逍儿当队长,姐夫去林场上班,都是铁饭碗。”
林逍坐在旁边,听着大人们聊天,时不时插几句护农队的事。三舅突然想起什么,凑过来说:“逍儿,你们护农队不是管野兽的吗?跟你说个事,咱们村后山老远处有个黑石坳,最近好像有野猪出没,离村子足有七八里地呢,平时没人敢往那边去。”林逍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三舅,你细说说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