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离话音一落,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迎着众人的视线,平静开口:“我要亲自去一趟宁州城,会一会这位程知青。”
话音未落,军帐中顿时哗然。
“你要进宁州?!”龚超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嗓门震得帐布微颤:“我的爷,这可不是玩笑!如今的宁州城就是龙潭虎穴,城里还有个铁剑门坐镇。办法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您这位监军要是出了什么事,陛下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梁夺也霍然起身,声音凝重:“此事万万不可!程知青连我的三道军令都敢置之不理,其心已昭然若揭。你此去若有不测,反成我军掣肘,还请大人三思!”
这话几乎是在直说:您这不是自投罗网,给人送筹码吗?
众将纷纷附和,帐内一片反对之声。
范离似是早有预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目光从容扫过每一张面孔。“诸位稍安。宁州城如今就像一根刺,卡在我们肋下,更关乎此战胜负。在此干等,程知青不会幡然醒悟,元军更不会给我们时间。必须有人去把这根刺拔出来。”
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其实上了战场,谁的命都一样。兄弟们能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元人拼命,我凭什么就不能去宁州闯一闯?没这个道理。至于安全……”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自嘲:“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论打架我只能算二流,但要说保命和跑路,我是一流。程知青和铁剑门想留下我,没那么容易。”
梁夺眉头紧锁,忧色未减:“监军,话虽如此,可您孤身涉险,变数实在太多,我担心……”
范离摆手打断:“其实你们的任务也不比我轻松。我进城,他在明,我在暗,是我在算计他。况且,你们还得帮我演一出戏……”
………………
古道上朔风猎猎,卷起枯草漫天。
天地苍茫间,唯见一人一马,形单影只。
那匹老马瘦骨嶙峋,毛色灰败,每一步都走得颤巍巍,蹄声在旷野中零落寂寥。马上的书生一袭发旧的灰布长衫,除了一个装着干粮和水的简单包袱,身无长物,落魄到了极致。范离的妆根本就不用画,换身破衣服就是妥妥的一个穷酸书生。
起初,范离还有几分天地寂寥纵情驰骋的疏阔之感,可惜这情怀很快就被现实打碎。因为到了宁州要偷偷潜进城里,所以他没骑大黑马。在辎重营里选了匹老马,只是这马实在太老了!撒开蹄子跑了不到三十里,就喘着粗气喷着白沫,任他如何催促,也不肯再快半分。
范离无奈,只得下马寻个背风处歇息。一人一马相对无言,唯有北风呼啸。歇了半个时辰再次上路,老马却只撑了二十里又故态复萌。
如此反复折腾,原本半日可达的路程,竟从清晨一直走到日头西斜。
直到黄昏时分,那座雄踞于苍茫大地上的宁州城,才在视野尽头浮现。
夕阳余晖为城廓镀上金边,青石垒砌的城墙经历无数战事,依旧斑驳高耸,城头之上,“程”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范离把包袱里所有的干粮喂给疲惫的老马,解开缰绳,轻声道声“保重”。见老马立在原地不肯离去,他深吸一口气,决然转身城墙外缘,不紧不慢地绕城而行。
宁州四门紧闭,禁绝出入。城外聚集着被阻的百姓商旅,不安的骚动和低语在人群中流转,但守军面色冷硬,丝毫不为所动,显然已接到严令封城。
………………
范离出发后不久,梁夺立即依计行事。
偌大军营瞬间沸腾。除上官小布率领四千兵马留守,严密监视河防动向外,其余六万将士迅速整装列队。顷刻间人喊马嘶,旌旗蔽空,沉重的脚步声与铁甲碰撞声汇成肃杀洪流。
梁夺顶盔贯甲,端坐帅旗之下,目光扫过浩浩大军,手中令旗猛然前挥。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