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虽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悻悻坐回席位。
雅间装饰极为讲究,雕花梁柱,四壁打了许多小格栅,摆着清雅兰花,红木屏风分别镶嵌着渔、樵、耕、读四幅石板画,人物造形栩栩如生。另一侧,透过镂空格栅便可见楼下吃酒嬉闹场景,大有闹中取静之意。
陈渔请蓝相子坐主位,蓝相子也不客气,提着胡琴便上前落座。
环儿与阿果一左一右坐在陈渔两侧。
陈渔兴致颇高,要了坛花雕。自己却是滴酒不沾,只是笑吟吟望着众人。
刚刚饮下第一杯酒,便听楼下传来一阵说书的声音。
“诸位听客,今天我来给大家讲一段北晋旧事,这也是我的一段亲身经历……”
范离放下酒杯,心中却在暗骂,这个老骗子,真个阴魂不散。抬眼看了看在座几人,环儿与高凌侧耳倾听。蓝相子与阿果面无表情;陈渔皱了皱眉头;丁大年则是自顾自大吃。
见众人都没在意,范离稍稍定下心来,心说看你如何忽悠。
“去年秋天,元国大举兴兵灭掉北晋,这事众所周知,而我今天要讲的这桩旧事要从北晋亡国说起。
平山城里,上得起私塾的人家,都知道学堂里有位年轻的教书先生……平时倒也不觉得这人有多么特别。也许走路遇见,你只会认为他是一名落魄的读书人……”
那人话音洪亮,字正腔圆,语调不徐不疾,竟盖过酒楼的喧闹,将声音清清楚楚地送入众人耳中。
“平山城在北晋国的最东边,亡国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随着消息而来的还有元人一万多铁骑,马跑起来的时候城内都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害怕……当时的郡中太守是罗远道,他把我们纠集在一起,对我们说,只要我们献出财宝,讨得元国皇帝蒙阔台开心,就可以保住全家的性命,最多只是损失些金银钱财,于是我们家家户户把银钱都送到府衙……”
范离满上一杯酒,除了丁大年还在胡吃海喝,在座几人都是心不在焉的夹着桌上的菜食。没人言语,连陈渔也开始侧耳倾听。
“罗远道是一名武将,在平山郡里威名赫赫,号称上山打猛虎,入水捉蛟龙,我儿是他手下的一名部将。
那天罗远道被杀,我是听我儿说才知道,那位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只身走上城墙,众多官兵竟无一人上前阻拦……想必也没人能拦住先生。罗远道又怎会是他对手,我儿说,先生只用一枪便将那位号称上山打虎,入水捉蛟的太守挑下城墙,也是他该死……罗远道死后大伙都乱了头脚,先生站在高处,对着众人发问,当时我也在场,先生三问,令我惭愧不已。”
酒楼里竟无一丝杂音。那说书的人似乎有意的停顿了一下,将声音抬高了几分:
“先生一问:国之将倾,家能安否?
国都没有了,哪还有家呀,这等浅显的道理,却把我们问住……还是先生提醒‘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才让我等彻悟,如果我们早些团结起来,北晋或许不会灭亡。”
先生二问:你们愿做亡国奴否?试问在座谁愿去做亡国奴,道理更加浅显,但先生却告诉我们:国可以亡,但人不能为奴,头顶是天,脚下是地,那怕山压下来,也要把腰杆子挺直了,那是为人的气节。
先生三问:怕死便能不死否?……世上人人都怕死,可是又都会死去,先生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既然都是一死,为什么不能死得轰轰烈烈?为什么不能为我们自己去拼上一把?为什么要等到别人来宰杀我们?
先生三问,振聋发聩,也让我们当场醒悟,纷纷响应先生的号召,拿起武器……先生还说,为了我们自己命运,为了我们家人的命运,我们必须奋起反抗。便是死,我会死在你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