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株连相胁,逼得萧璟松口进食后,静心园的气氛并未缓和,反而像是绷紧的弓弦,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死寂。萧璟履行了他的“承诺”,开始接受食物和汤药,但整个过程如同完成一项最令人憎恶的苦役,机械、麻木,不带一丝生气。
他依旧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凝结了所有未能宣泄的恨意与屈辱,沉甸甸地压在他周身,让靠近的人都感到窒息。
这日清晨,湖面雾气未散,空气带着料峭春寒。萧璟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照影台固定的位置上,目光落在远处朦胧的山影上,仿佛神游天外。脚踝处的镣铐边缘,依稀可见纱布下未愈的磨伤。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
萧璟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他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维持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萧琰今日未着龙袍,仅一身玄色暗纹锦袍,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手中未持任何物品,只是缓步走到萧璟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雾锁烟横的湖光山色。
内侍与侍卫早已无声地退到远处回廊入口,垂首侍立,不敢窥视。
“这里的晨景,倒是别有一番韵味。”萧琰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与友人品评风景。
萧璟如同未闻,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身旁的人。
萧琰并不在意他的无视,目光从湖面收回,转而落在萧璟被斗篷兜帽半掩的侧脸上。晨光熹微中,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紧抿的薄唇,还残留着一丝倔强的线条。
“太医说,你腕踝的伤,需按时换药,仔细将养,否则易留病根。”萧琰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萧璟终于有了反应。他极轻地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而冰冷:“皇兄何时……也开始关心起我这囚徒的伤是否会留病根了?是怕这具身子骨不够结实,禁不起您长年累月的……‘静养’吗?”
他的话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两人之间本就血肉模糊的关系上。
萧琰眸光微沉,侧过身,正对着他:“朕若只在乎你这副皮囊是否禁得起折腾,方法多的是,不必与你多言。”
“是吗?”萧璟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迎上萧琰的目光。那双深陷的眼眸里,不再是前几日的狂乱或空洞,而是沉淀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譬如……像驯养鹰隼一般,折断它的翅膀,磨去它的利爪,每日投喂,让它活着,却再也飞不起来,再也伤不了人?”
他的比喻尖锐而刻薄,直指核心。
萧琰与他对视着,两人目光交汇处,仿佛有冰晶在凝结。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鹰,终究是鹰。即便折翅断爪,其心仍在九天。朕只是让它明白,何处才是它的归宿。”
“归宿?”萧璟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金镶玉砌的囚笼,就是皇兄为我选定的归宿?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至少,它还活着。”萧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活着,才有以后。”
“以后?”萧璟仰头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绝望,“活着看你如何巩固你的江山?活着感受这镣铐一日日嵌入骨血?还是活着……等待你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