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阿默咳着血半跪在地,\"人心从来……不是独善其身。\"
整座妖巢开始崩塌。黑猫在溃散的肉壁间仓皇逃窜,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晨曦钉住尾巴——破庙屋顶不知何时被掀开,天亮了。
阿默在眩晕中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张婶的粗布围裙蹭过他手背,卖茶翁的铜壶嘴凑到他唇边,更夫的梆子声驱散了最后一丝黑雾。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只黑猫在阳光下融化的身影,以及渝州城上空重新聚拢的、带着鱼腥味的炊烟。
黑暗。
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默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之中,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失明时的混沌。气海空空荡荡,曾经流转不息的金芒彻底枯竭,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他试着抬起手,却感受不到指尖的存在。
(这就是……终点吗?)
恍惚间,他听见遥远的声音。
“阿默哥哥……”——是卖茶翁的小孙女,嗓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这后生咋还不醒?”——张婶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被褥上,震得床板嘎吱响。
“脉象虽弱,但魂火未熄。”——陌生的老者声音,多半是被请来的郎中。
阿默想回应,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原来……我还活着?)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眉心炸开!
“唔——!”
他猛地弓起身子,像被无形的刀刃剖开颅骨。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感知力如潮水般冲刷全身——不是视觉,不是灵识,而是某种更原始、更直接的“触碰”。
他“看”见了。
不是光影,不是色彩,而是万物的“本质”。
屋梁上每一道木纹里藏着的百年风雨,药碗中每一味草药生长的山峦气息,甚至围在床前众人情绪激荡时荡起的透明涟漪……全都以最赤裸的方式呈现。
“他的眼睛!”张婶突然惊呼。
阿默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眶——那里本该是凹陷的空洞,此刻却流淌着温热的液体。不是血,而是某种莹润如露水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粗布被褥上竟绽开细小的晶花。
卖茶翁的孙女怯生生伸手,接住一滴。
“呀!是暖的……”
那滴液体在她掌心化作一缕雾气,雾中浮现出小姑娘曾经走丢时,被阿默用竹杖牵着送回茶铺的画面。
阿默怔住了。
他忽然明白,自己失去的金芒并未消失,而是彻底融进了骨血里。那些曾经需要刻意调动的力量,如今成了呼吸般自然的存在。
更惊人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听”到渝州城的“声音”了——不是市井喧闹,而是这座城最原始的脉动。青石板下暗河的流向,古槐树根须延伸的轨迹,甚至每一户灶台里柴火燃烧的节奏……全都清晰可辨。
(这才是……真正的“共鸣”?)
他摸索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按回榻上。
“别急着动!”郎中严肃道,“你心口还有淤血未化……”
阿默摇头,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老郎中惊愕地发现,自己行医四十载都未能根治的腕骨旧伤,竟在这触碰下缓缓愈合。
窗外,渝州城迎来了久违的晴日。
阿默“望”向阳光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映出常人看不见的景象——整座城池的上空,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粒。那是百姓们晨起生火的炊烟,是母亲哄睡婴孩的摇篮曲,是更夫巡夜时哼唱的小调……
它们不再需要被炼化成金芒,因为它们本就与阿默同源共生。
竹杖裂了又如何?
他如今,已成了这座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