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谁干的(2 / 2)

城隍颌下银须微动,执壶续茶时带起一缕松烟香:\"老朽冒昧。\"

\"不知城隍大人唤我来所为何事?\"阿默望着茶汤里重新聚拢的桂花,那些金屑在釉色里载沉载浮,像极了秋夜流散的萤火。

阿默端起茶盏,茶汤入喉温润,却在咽下时察觉杯底沉着三粒糯米——圆润微黏,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气。他不动声色地随茶水吞下,却不知这是阴司待客最郑重的礼数。

\"近来东边百里的落魂坡,邪气滋生。\"城隍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茶盏里的残水微微震颤,\"他们以活祭养尸,借阴煞之气修炼邪术。\"话音落下,他补服上的海浪纹无风自动,似有暗潮翻涌,\"已有七个过路商旅遭难。\"

\"我会去看看。\"阿默点头起身,却在迈步时微微一顿,\"城隍大人,这里有修炼的基础法门吗?\"

城隍摇头:\"没有。\"

\"那修炼心得呢?\"

城隍广袖微动,案几上檀香缭绕:\"也没有。\"略作沉吟后,补服上的云纹忽明忽暗,\"不过……有修炼异事可作参详。\"

\"可以。\"阿默唇角微扬。待城隍的身影化作青烟散去,他才蓦然想起——自己双目不能视物。正踌躇间,一阵阴风送来三寸木简,不偏不倚落在他掌心。

指尖触及简上沟壑的刹那,阿默眉梢轻挑。这些刀刻的纹路比寻常竹简更深三分,每一笔都如斧凿般清晰可辨。他指腹贴着凹凸游走,忽然明白这是城隍特意备下的阴司刻本。

木简沁着地府特有的寒凉,阿默的指尖在\"气海周天\"等字痕间流连。修炼之道渐次浮现——需采天地灵气入经脉,配合口诀心法,以神念引动体内周天循环。

他忽然收手,木简在掌中轻响。空荡荡的丹田里既无真气流转,更无灵力波动,倒与寻常凡夫无异。阿默低笑一声,果然不是什么仙人。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似在应和这无声的自嘲。

阿默将木简拢回桌中,起身时衣袂带起案几上未散的茶香。他朝城隍的方向略一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意:\"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城隍补服上的暗纹如水波流转,苍老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老朽便送到此处。\"

阿默踏出城隍庙的青砖门槛,晨雾正漫过石阶,打湿了粗布鞋面。向东而行,山径渐渐被野草吞没,露珠顺着芒草滚落时发出细微的脆响。

途经的第一个村落的炊烟贴着茅屋脊线流淌。晒谷场上有石碾轧过稻穗的闷响,几个孩童用芦苇杆拍打积水坑,水花溅在土墙上的动静像断续的鼓点。阿默在井台边驻足,听见吊桶沉入水面的咕咚声。有老妪提着木桶来打水,桶底蹭过青苔的声响格外清晰。

午时的茶摊摆在老柳树下。粗陶碗搁在木桌上的轻响里,掺着卖茶翁用蒲扇赶苍蝇的窸窣。邻桌猎户嚼着腌菜,牙齿切断菜梗的脆声隔着雾气传来。阿默指尖沾到的茶水正沿着碗底裂纹,缓慢渗进榆木纹理。几个挑担的脚夫正高声议论县里新开的绸缎庄,笑声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日头偏西时,最后一个村落的铁匠铺传来淬火的嘶鸣。煤烟味里突然混入麦芽糖的焦香——原来是货郎的铜勺刮到了糖锅。阿默走过篱笆时,晾晒的葛布拂过手背,织物纤维摩挲皮肤的触感还未消散,暮色已吞没了远处犬吠。

当脚下泥土突然变得松软潮湿时,他停住了。风里飘来某种不同于腐叶的气息,像是生锈的铜钱混着晒蔫的野蓟。落魂坡的界石就在三步之外,表面布满指甲抓挠般的刻痕。

夜色如墨,阿默的脚步在湿冷的泥地上留下浅浅的印痕。忽然,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撕开夜雾扑面而来,铁锈般的味道里还混着皮肉焦糊的恶臭。他加快步伐,耳畔突然捕捉到微弱的抽泣——像钝刀划开败絮的声响。

十步开外,一个佝偻的身影蜷在歪脖树下。老妪的粗布衣衫浸透鲜血,每声咳嗽都带出细碎的血沫。她怀中紧搂的襁褓里,婴儿哭声已嘶哑得像破旧风箱。老妪的指甲抠进树皮,指缝里黏着暗红的木屑。

\"老人家!\"阿默箭步上前,单膝跪地。老妪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救...救救孩子...\"

阿默伸手欲扶,却摸到一片黏腻。老妪后背赫然有道一尺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隐约可见森森白骨。\"谁干的?\"他声音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