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饭店那场寿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孟礼欢的生活,荡起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依旧是那个每天骑着二八大杠,穿梭于校园、工地和四合院之间的东北青年,只是口袋里多几张那天宴会上收到的新奇名片,被他随手塞在了炕席底下,并未在意。
倒是秦海龙,似乎从那晚之后,对他更添了几分真正的亲近,不再仅仅是出于对“人才”的欣赏和任务的关照。
这天,孟礼欢正跟着李海洋教授在实验室里,看一些国外打捞设备的图片资料,秦海龙的吉普车直接开到了实验室楼下。
“礼欢,快,跟我走一趟!”秦海龙风风火火地进来,跟李教授打了个招呼,拉起孟礼欢就走。
“咋了海龙哥?这么急?”孟礼欢被拽得一个趔趄,有些莫名其妙。
上了车,秦海龙才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解释道:“我家老爷子,就上回寿宴那位,他以前的一位老战友,姓杨,现在退下来了,住在西山那边。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大好,胃口差,尤其怀念当年在沿海打仗时吃过的一口鲜味儿。家里厨子换了好几个,做的海鲜总不对味儿。老爷子这两天情况不太好,家里小辈着急,求到我家老爷子这儿了。我家老爷子就问我,认不认识弄海货的行家……”
孟礼欢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他这儿来了。他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位杨老,具体想吃点啥鲜味儿?是鱼?是虾?还是贝类?”
“说是就想吃一口原汁原味、带着海碴子气的清蒸鱼,还有那种活蹦乱跳、肉紧实的大对虾。”秦海龙说道,“关键是‘鲜’,必须是最顶级的鲜!市面上那些冰鲜的、养殖的,都不行。”
孟礼欢点了点头,心里快速盘算起来。清蒸鱼要鲜,对虾要活。现在是夏天,气温高,海鲜离水即死,保鲜极其困难。从辽东半岛到北京,就算最快的火车也得一天一夜,等运到了,再好的鱼虾也臭了。
“常规路子不行,时间来不及,也保证不了鲜度。”孟礼欢皱着眉头说道。
“那怎么办?老爷子那边等着呢,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人情可就大了!”秦海龙也有些着急。
孟礼欢目光闪动,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各种可能性。忽然,他想起之前为了筹备“山海楼”,了解过的民航货运渠道。这个时候,民航货运还属于非常小众和高端的服务,主要是运送一些紧急文件和精密仪器,价格昂贵得吓人,几乎没人想到用它来运海鲜。
“有一个办法,可能能行,就是代价有点高。”孟礼欢看向秦海龙,“走空运!”
“空运?”秦海龙一愣,“用飞机运鱼?”
“对!民航有货运,虽然贵,但速度快!从我们那边机场到北京,也就几个钟头。”孟礼欢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挑选最新鲜、品质最好的鱼和虾,用特殊方法保证它们在运输过程中尽量存活或者保持极度新鲜,下了飞机立刻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到地方,现杀现做!应该能最大程度保留那份‘鲜’气!”
秦海龙眼睛一亮:“这法子……能行吗?鱼虾能活那么久?”
“事在人为!”孟礼欢的倔劲儿上来了,“海龙哥,你这边能协调好机场的接收和运输吗?要最快速度,一下飞机就得接走,不能耽搁!”
“这个没问题!我来安排!”秦海龙拍板,“你那边呢?货源和包装运输有把握?”
“我立刻打电话回靠山屯安排!”孟礼欢斩钉截铁,“这事儿,咱必须给它办成了!”
事情紧急,两人立刻分头行动。秦海龙去协调机场和安排车辆。孟礼欢则骑着自行车,几乎是飞回了雨儿胡同,冲进院子,把正在晾衣服的韩晶晶吓了一跳。
“晶晶,快,把咱家电话号码本给我!”孟礼欢顾不上解释,冲到屋里,抓起那部新安装不久、号码还没几个人知道的红色电话机。
他先打给了靠山屯大队部,让人立刻去叫孟礼兵和老刘叔来接电话。在等待的间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
电话接通,传来孟礼兵气喘吁吁的声音:“喂?欢哥?咋了?北京出啥事了?”
“兵子,听着,现在有件急事,需要最顶级的货,要快!”孟礼欢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你立刻和老刘叔,开‘海龙号’出海,不要拖网,就用延绳钓!目标:野生大黄鱼,不要超过三斤的,要一斤半到两斤左右,体型匀称,金鳞完整的!再下几个虾笼,挑最大的对虾,必须是活的,青壳透明的!记住,只要最好的,宁缺毋滥!”
电话那头的孟礼兵虽然满心疑惑,但听出孟礼欢语气中的凝重,毫不犹豫地答应:“明白!欢哥!我们这就出海!”
“听着,兵子,时间紧迫!”孟礼欢继续吩咐,“你们钓到货,立刻回港。我会联系县里的民航售票处,想办法订最快一班飞北京的货运舱位。你们准备好货后,用我上次说的那个法子:找几个大木桶,底层铺一层干净的海藻,把活的对虾放进去,上面再盖一层湿海藻,保持湿润透气。大黄鱼……挑生命力最旺盛的,用浸透了海水的厚毛巾包裹鱼身,只露头尾,单独放在铺了冰袋的泡沫箱里,记住,冰不能直接接触鱼身!所有包装箱都要留透气孔!准备好后,立刻雇车送去机场,我会让这边的人接应!”
这一连串细致到极点的指令,不仅让电话那头的孟礼兵听得目瞪口呆,连旁边的韩晶晶也屏住了呼吸。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雷厉风行、指挥若定的样子,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指挥船队与风浪搏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