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号”的每一次归航,都像是一场小型的财富分配仪式。
孟礼欢说话算话,工钱日结,收获好了红包丰厚,绝不拖欠。
这规矩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靠山屯,甚至传到了邻近的村落。
老刘、栓柱、李老蔫、孟礼兵,这四位“海龙号”上的元老船员,家里的光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最扎眼的,当属孟礼兵家。他以前是屯里有名的“混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二大伯孟繁森整天唉声叹气,觉得老脸都被这个儿子丢尽了。
可如今,孟礼兵每次出海回来,都能揣回厚厚一沓票子。
他开始往家里交钱,不是仨瓜俩枣,而是几十块甚至上百块地交!
孟繁森起初都不敢接,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怀疑儿子是不是又走了歪路。直到孟礼兵拉着爹娘,指着屯里那气派的孟家新房,红着眼圈说:“爹,娘,这钱干干净净,是俺跟欢子出海,一把力气一把汗换来的!欢子信俺,俺得对得起他!”
孟繁森老两口这才信了,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老泪纵横。家里破败的院墙用青砖砌了起来,漏雨的屋顶换上了新苫的茅草(准备攒钱换瓦),饭桌上隔三差五也能见点荤腥了。孟繁森那杆抽了几十年、早就破得不像样的烟袋锅也扔了,换了个崭新的铜锅玉嘴儿,偶尔还会揣上一盒带过滤嘴的“大前门”,遇到相熟的老伙计,会主动递上一根,虽然自己多半还是舍不得抽,但那腰杆,明显挺直了许多。
以前他远远看见孟繁林,要么低头绕道走,要么硬着头皮打个招呼也透着尴尬。现在不一样了,有时在屯头大槐树下碰见,孟繁森会主动凑过去,从怀里掏出那包“大前门”,抽出一根递过去,脸上带着些微的讨好,但更多的是扬眉吐气的光采:“繁林哥,抽烟。”
孟繁林通常会接过来,就着他递来的火点上,吧嗒两口,问一句:“兵子最近咋样?”
“好!好着呢!亏得欢子拉扯他!”孟繁森立刻眉飞色舞,“那小子,现在知道干活了,人也踏实了!俺这心里…得劲!”
两个老兄弟蹲在树下,烟雾缭绕间,以往那点隔阂和尴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大半。
栓柱家和李老蔫家,变化更是实实在在。栓柱媳妇以前是个闷葫芦,现在脸上笑容多了,见人也敢大声说话了。她给栓柱和两个孩子都扯了新布做了衣裳,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穿出去体体面面。家里那台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也终于舍得推去镇上大修了一遍,换了新链条、新轮胎,栓柱骑着它上下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李老蔫家更是堪称“飞跃”。他老娘多年的老寒腿,以前疼起来只能硬扛,现在手里有了闲钱,李老蔫咬牙带她去县医院看了大夫,开了不少药,病情缓解了不少。他家那低矮昏暗的土坯房,破旧的窗户纸终于换成了亮堂堂的玻璃窗,屋里一下亮堂了,他老娘逢人就夸:“俺家老蔫跟对了人,欢子那孩子,仁义!有本事!”
老刘作为技术骨干,收入最高。他本来家底就稍厚实点,如今更是阔绰。他给老婆买了块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把他老婆喜得见牙不见眼。家里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成了晚上左邻右舍孩子们最爱蹭的地方,老刘媳妇也大方,经常炒一盘子瓜子大家分着吃,家里人气旺得很。
这些变化,屯里人都一一看在眼里。最初那种“凭什么是他们”的酸溜溜的嫉妒,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