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句洪亮决绝的誓言曾响彻健德门外——
“王着为天下除害,今死矣!”
声如惊雷,震动了帝国都城。
此前傍晚时分,平章大人阿合马携心腹左右丞郝帧与麦术丁,率一众中书省官员摆开仪仗,出城迎接真金太子回京。
岂料,太子轿帘始终未启,反倒是一名汉人模样的番僧策马近前。
当着众中书省官员之面,厉声数落阿合马祸国殃民之罪,言辞犀利,句句诛心。
骂声刺耳,阿合马眼角青筋暴跳,却硬是咬紧牙关,未敢出言驳斥。
他出身太子生母、已故察必皇后的家奴,纵使位极人臣,终究脱不了这层底色。
昔日真金就曾在宫苑之内,当众以马鞭抽挞他;相较之下,今日仅遭人斥骂,已算留有情面。
阿合马挪动着肥胖身躯,脸色阴鸷如铁,死死盯住那汉人番僧的面容,似要将其刻入骨髓。
动不得太子,难道还捏不死你这蝼蚁?
他只觉太子此番漠北归来,行事作风竟带上了军伍的粗砺悍气,与往日温文形象大相径庭。
若非那封盖有东宫太子私印的文书确凿无疑,他几乎要令侍卫当场将那番僧的嘴脸撕碎!
郝祯与麦术丁侍立阿合马两侧,对二人积怨心知肚明,此刻噤若寒蝉,不敢贸然出声维护。
真金太子素来厌弃阿合马,连带着对中书省官员亦无好感。
昔日太子欲设尚书省以取代中书省,若非陛下忽必烈出手干预,几已成事。
此刻这群迎驾官员,只得强压愤怒,内心对太子身旁那群汉系官僚,憎恶与抵触又深一层。
那开口怒骂的汉人,正是王着。
他绝非高欢口中那不知结局的蠢人——既已决意赴死,自当痛痛快快,骂个酣畅淋漓!
他生就侠义肝胆,骂完竟咧嘴一笑,下马走到阿合马面前,迎着那张因强抑狂怒而扭曲的面孔,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电光石火间,王着猛从宽大僧袍下扯出一柄沉铜重锤,朝着阿合马惊骇欲绝的面门,狠狠砸落!
“噗”的一声闷响,阿合马面门塌陷,当场毙命。
这位执掌大元财政、连伯颜都不放在眼里的色目权贵,竟就此猝然殒命,双目圆睁,可谓死不瞑目。
身旁的郝祯与麦术丁惊得魂飞魄散,未及遁走,已被王着挥动重锤追击而上,顷刻间脑浆迸裂,毙命当场。
阿合马府中私兵,及随行护卫至此方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杀气腾腾地扑向王着。
主上一死,他们亦断无生路。
那些随行迎驾的中书省官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四散惊逃。
而假扮番僧、随王着前来的益都义士,亦在王着遭围之际,奋不顾身,上前拼死搏杀。
城楼之上,枢密院副使张易见王着已然得手,毫不容情,立时下令对下方混战人群无差别劲射,厉声高喝:
“此皆假借太子仪仗之匪类,格杀勿论!”
箭雨挟着凄厉风声倾泻而下,笼罩了王着一行与阿合马的府邸私兵。
王着仰见箭雨袭至,掷锤于地,放声长笑,于乱箭之中振臂高呼,那声壮语震彻夜幕:
“王着为天下除害,今死矣!”
混乱中,高和尚早已趁乱遁走无形。
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数落于张易眼中。
一队精干人马,已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