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速哥万户在码头兴兵作乱,后又带着兵卒正在东大营那边杀人放火。”
“赶不巧今日也速答儿大人带着骑兵营大军出城前去平定亡宋余孽去了,才让他钻了这天大的空子呐!”
“幸好的是平章大人,被副万户刘大人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听到端坐马上的李庭芝,望着城内烽烟,脸上非但没有焦急,反而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随即,便听李庭芝轻声赞道:“宏业此番做得不错,行军调度,倒是迅捷如风。”
也因为他看到,那些入城的骑兵,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手中早已张开的弓弩,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们这些还穿着元军号服的守城士卒。
“你……”百户脸上的谄媚立刻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与不解。
咻咻咻——!弩箭破空。
近距离的攒射,根本无从闪避,脸上刚涌现惊慌的百户连同他身旁数十名守军,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倒在血泊之中。
随即,一队骑兵迅速下马冲上城墙清剿残敌,另一股骑兵则轰然踏马,向着东大营奔袭而去。
那里,正是“宋”字旗帜正在升起的地方。
马背上,李庭芝扬鞭,令人将那面“南道宣慰使”的大纛就地焚烧。
豪气冲天的老帅,听着响彻在耳畔的、来自城墙之上零星的厮杀声,只觉得无比悦耳。
定鼎成都,就在今日。
当赵昺在冉平等人的簇拥下,率领大军赶来时,城内大规模的战事已基本平息。
只有一些清算还在进行,且异常顺利,这顺利的背后,却透着一股血海深仇的残酷。
压抑了几十年的怒火与屈辱,血海深仇纵不能今朝尽雪,也需寻一个宣泄的出口。
无数本地的蜀中百姓,红着眼,咬着牙关,自发地涌上街头。
他们不需要动员,便主动为川军将士带路,指引他们冲向那些昔日里作威作福的元廷官吏府邸、投靠蒙元的豪强宅院,以及任何可能与鞑子勾结的窝点。
“军爷!这边!那家当铺的东家是鞑子的包税人!”
“跟我来!我知道那个色目商贾把财物藏在哪里!”
“衙门里的那个王书吏,就是他帮着鞑子逼死我爹娘的!”
那些怒吼声、哭诉声、兵刃破门声、以及偶尔爆发的短促拼杀声,在古老的街巷间此起彼伏。
千年古城,正从血火中缓缓苏醒。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痛与狂热的复杂气息。
然而,与这沸腾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内还有相当一部分区域,门户紧闭,死寂无声。
这些大多是当年蒙古屠城之后,元廷为了填充近乎空城的成都府,从山东、河北等地强行迁徙而来的移民,其中亦不乏一些依附元廷的乡绅地主。
他们恐惧地躲在家中,透过门缝惊恐地窥视着外面的天翻地覆,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负责城内肃清的李宏业,面对这部分人家,不敢擅自决断。
这些人成分复杂,既有被迫离乡的普通民户,也有与元廷关系密切的既得利益者。
如何甄别,如何定夺,是杀是留,是驱是抚,牵涉太广,已非单纯的军事肃清,而是关乎人心与道义的权衡。
他必须等待官家的明确旨意。
至于赵昺……
踏入成都府的少年官家,脸上却不见多少胜利的喜悦。
此前,李庭芝先行率领骑兵支援成都府战事,他则坐镇回天镇,亲自调度大军,围剿那士气溃散的二千蒙古骑兵。
此战前后,宋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为了彻底歼灭也速答儿部四千蒙古骑兵,长宁军直接战死一千余人,川军步卒损失超过三千儿郎,担负侧翼袭扰的骑兵也有数百的伤亡。
更别提大军中更有高达二千余人的重伤,血性的胆气自然要付出血一样的代价。
这巨大的伤亡数目,让赵昺早已压下阵前以铁火炮重创也速答儿的亢奋与豪情。
至于那位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元廷西道宣慰使,自是难逃一死,与他麾下那群死战不降的蒙古骑兵,尽数留在了回天镇的那片田埂之上。
总管府内,诸事待决。
然而,赵昺还未来得及处理繁重的善后事宜。
一名匆匆赶来禀报的僰族汉子带来的消息,让他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被一股深沉的忧心与莫名的烦躁所笼罩。
因为,沙仔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