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不忍之下,曾私下劝谏:
“大帅,此举是否过于酷烈?恐伤天和,亦损大帅的仁德之名。”
李庭芝闻言,只是冷冷抬眼,目光如案头镇纸般沉硬:
“仁德?对这些蠹虫、走狗讲仁德,便是对川蜀千万百姓的残忍。”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天见罪,我李庭芝一肩担之!”
“乱世需用重典,唯有以此霹雳手段,方能彻底涤荡污浊。”
“让这嘉定府,乃至整个川蜀,真正成为我大宋复兴之基业!”
言罢,他不再理会,继续低头批阅文书,仿佛方才谈论的并非数千条人命,而是清理掉一堆碍事的碎石。
至于李庭芝为何改变往日做派,有些话他不便宣诸于口。
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人的!?
昔年葬身蒙古弯刀之下的人,才是触目惊心的庞大之数。
若是忽必烈入主中原之后还一味追寻其祖辈,践行那位成吉思汗的豪言壮行:
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只怕昔日忽必烈帐下那群汉人世候的兵锋都能够让他滚回漠北草原。
在李庭芝看来,要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重建秩序。
就必须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与腐朽,连根铲除。
岷江的血色赤潮,自然流不到上游嘉陵江畔的重庆府。
那份僰族鹰眼手中的捷报却能快马传讯,来到赵昺的手上。
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昺手中紧握着那份来自西线的捷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之情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老帅李庭芝竟以雷霆之势,在元宵灯火尚未阑珊之时,便已智取嘉定城。
让这座控扼蜀西水陆咽喉的锁钥重镇,就此改旗易帜,重归宋土。
他倏然起身,目光灼灼,投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川蜀堪舆图。
随着代表嘉定的标记被一枚赤色的宋字小旗覆盖,一条清晰的战线豁然贯通。
西起嘉定,东至夔门,北抵钓鱼城,南达泸州,川蜀腹地纵横千里的山河,终复汉家旌旗。
随即,他眼中那澎湃的潮水很快退去。
他的视线越过图上已然连成一片的赤色区域,牢牢地钉在了一处——西北。
那里,是广袤的秦陇之地。
赵昺负手立于堪舆图前,指尖沿着山脉水络缓缓划过,打破屋内的沉寂。
“文姑娘,你看……”
“川东已定,嘉定光复,川西诸州传檄可至,不过是时日问题。”
“川南本就是李帅根基之地,收复全境亦是早晚之事。”
越说越起劲,赵昺袖袍微扬,手指倏地停在图上一处。
“至于川中那座成都府——待今年春耕过后,朕当亲提王师,收复此地,那是天府之心,不容久悬敌手。”
他的目光继而北移,掠过舆图之上那片层峦叠嶂。
“川北之地,虽地势辽阔,然平原稀少,多赖山丘险隘。”
“而今长江水路尽在我手,日后自可顺流而上,已无后顾之忧。”
“待时机成熟,拿下剑门关,便是打通北上秦陇之咽喉。”
“秦陇”二个字,赵昺咬的极重。
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秦陇的位置,语气斩钉截铁:
“朕的脚下,是昔日强秦扫灭六国的根基,是汉武铁骑奔袭匈奴的起点,更是盛唐气象席卷八荒的源头。”
“下一步,该是打出蜀地,还于旧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