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关于如何安抚乡绅地主一事,赵昺心中终有了决断。
议事厅内,十数位身着儒衫的地方耆老正襟危坐,神色间难掩忐忑。
这些昔日里颇有声望的乡绅,如今面对这位少年天子,却都显得格外拘谨。
赵昺一改往日故作沉稳作派,面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率先向众人拱手致意。
开门见山,他宣布了对这些失去田产的家族的特旨恩赏:
“诸位皆是我大宋忠良,昔日忍辱负重,气节可嘉。”
“今朝廷收复故土,推行均田,实为安民之需。然朕深知诸位之牺牲,特此颁下恩典。”
随即,他清朗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其一,待科举重开之日,在座各家子弟应试,其诗、赋、论、策四科初试,皆可加一等录取。”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须知大宋科举分五等,这一等之差,便是云泥之别。
赵昺并未理会这些喜颜于色的反应,继续道,“其二,若有子弟不愿仕进,欲行商贾之事者,准其免赋一年。”
说罢,他示意文柳娘将早已备好的信函一一分发至各人手中。
这些以御玺为凭的信函,不仅载明各户被征田亩的具体数目,更将这两项恩典白纸黑字地确定下来。
原本肃穆的厅堂,众人一时也顾不得礼节,对着相熟之人泛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涉及仕途一事,让这些素来沉稳的乡绅们,此刻也难掩激动之色。
田产虽失,但每家按人丁都保留了部分田亩,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
手中这薄薄一纸文书,比千亩良田更让这些耕读传家的士人动容。
至于商贾之道,众人倒是不甚在意。
尽管大宋早废“商人子弟不得仕宦”之规,推行“四民皆本”,昔年王安石变法时更曾大力提拔新晋商贾,提出“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主张。
但在这些传统士大夫眼中,商贾仍是末流。
当年王安石那轰轰烈烈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变法口号,在他们看来,正是背离儒家正道、一味逐利的“霸道”之术。
赵昺冷眼旁观,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他正是抓住这些士人田产可失,但科举入仕的通道必须畅通心思,才出此法子。
而今看来这份恩典,正好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陛下圣明!”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率先起身,颤巍巍地行大礼。
其余众人纷纷效仿,满堂尽是感激之声。
文柳娘侍立一旁,看着这满堂欢欣,却不禁暗叹。
官家这一手,既安抚了士心,又为日后商税改革埋下伏笔。
那些看轻商贾之道的乡绅们恐怕想不到,这免赋一年的恩典,或许正是朝廷将来整顿商税的开端。
赵昺含笑受礼,目光却已投向远方。
在这乱世之中,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这边重庆府议事堂内还萦绕着乡绅们的笑语,数百里外的僰王山险峻山道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已撕裂了潮湿的空气。
埋设于泥土下的数百颗铁火炮次第炸响,大地为之震颤。
刚刚处理完同袍遗体、心神稍懈的元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火雷霆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