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返乡之日,气氛肃穆而沉重。
弓弩营校尉阿三找到即将带队出发的兄长阿二,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软糯。
“哥,回去后……记得带些阿娘做的糍粑过来,许久没吃,嘴里馋得紧。”
阿二看着这个如今已独当一面、成为军中校尉的弟弟,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点头应承:“好。官家特许我多留几日陪伴阿爹阿母,我会记得带给你。”
他习惯性地叮嘱,“在军中,遇事多听阿大哥的,不可莽撞,记住了吗?”
阿三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如今他虽也是统率百人的校尉,但在自幼对他棍棒管教的堂哥面前,那份敬畏早已刻入骨髓。
他刚想乖乖答应,身后便传来了阿大沉稳的声音。
阿大看也没看阿三那副在自己面前强行装出的乖巧模样,直接对阿二道:“回去替我向叔叔婶婶问好。安心在家多待几日,这里有我。”
他瞥了一眼阿三,冷笑一声,语气平淡道:“这小子要是敢不老实,老子直接把他扔进嘉陵江喝水去。”
“嘿嘿!”阿三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近道,“大统领的话,我岂敢不听?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阿二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面向已列队完毕的西南夷军。
他深吸一口气,挥动臂膀,声如洪钟:
“出发!”
队伍缓缓开动,几辆装载着阵亡将士骨灰坛的马车,在军队的护卫下,向着西南方向,开始了漫长的归乡之路。
阿大伫立原地,目送着车队远去。
那几十辆马车上,不仅仅有长宁军的英灵,同样安放着众多僰人勇士的骨灰。
此次征战,西南夷军的伤亡其实更为惨重,超过千人之数。
其中,还包括了那位昔日在野狼谷桀骜不驯的僰人头人杨阿三。
自编入西南夷军后,严明的军纪与共同的使命,竟让杨阿三的性情发生了巨大转变,他将往日的争强好斗,尽数转化为了战场上的好胜与勇猛。
然而,在山道那场惨烈的伏击战中,身为先锋营伍长的他,最终倒在了蒙古铁骑无情践踏的马蹄之下,血染沙场。
春寒料峭,大风卷起尘土,掠过上空。
阿大与阿三皆面色庄重,凝望着这支护送忠骸归乡的队伍,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重庆府城门下。
赵昺早已率领留守的川军将士,在此静候多时。
城上城下,密密麻麻站满了持枪按刀的兵卒,人人神色肃穆。
当阿二勒马来到军阵之前,于赵昺马前翻身下马,拱手抱拳,恭声禀报:“禀官家!先锋营校尉阿二,奉命护送袍泽遗骸归乡,请您示下!”
赵昺目光扫过那几十辆覆盖着宋旗的马车,缓缓颔首。
他猛地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怒吼:
“鸣炮!送英雄!!”
城头之上,转运司管事王石早已准备就绪,闻令立刻挥动手中令旗。
城墙根下,几名兵卒迅速将火把凑近预先埋设好的铁火炮引信。
“轰!!!”“轰!!!”“轰!!!”
接连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声震四野,仿佛山河也在为之震动、为之送行!
硝烟弥漫中,阿二翻身上马。
在隆隆的炮声回响中,对着整装待发的西南夷军,发出了雄壮的指令:
“归家——出发!!”
车轮再次滚动,伴着悠长的号角与尚未散尽的硝烟,护送英灵的队伍,踏上了归乡的漫漫长路。
赵昺的目光久久追随着渐行渐远的大军,直至那支沉默的队伍化作天地交界处一道模糊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