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延被赵昺“请”回凌霄城,与那些受伤的僰卒一并同返。
李忽兰吉,依旧被滞留在僰王山镇。
两位大元宿将、彼此共事多年的同僚,同为俘虏之身,并未见上一面。
不过,他们彼此心中都明镜似的。
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然注定,无非是时间早晚与形式不同罢了。
赵昺在仙峰山镇外站了几乎一夜,未曾合眼,此刻却并无倦容。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他邀李忽兰吉登上了僰王山镇的土墙。
墙上寒风依旧,只是两人中间,摆上了一张木桌。
桌上置有简单的茶具,热气在冷空气中袅袅升腾。
饮茶,聊天。
场面看起来,竟有几分诡异的平和。
赵昺轻呷了一口粗茶,平和的看了对面大元宿将一眼,言语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李将军,朕听闻,你还有一位弟弟,名为李庭望,昔日常年跟在你身边,一同四处征战。”
“去岁,你更是将巩昌路元帅一职承袭给他,你对自家这位弟弟,倒是情深义重。”
他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忽兰吉,“不过,你说,这次你从章广寨调兵而至,他……会不会不放心,也跟着过来?”
此话一出,李忽兰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内心瞬间揪紧。
自己死则死矣,早已看开,可他那个性情同样刚烈、视兄如父的弟弟李庭望,是极有可能率兵亲至的。
若是如此,可谓是自投罗网。
想到一旦兄弟二人皆折于此的画面,李忽兰吉的脸色立马失态,露出了峥嵘之色。
他用力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茶水溅出些许。
李忽兰吉眼神狠辣,直视赵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赵官家!你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李某纵是心气再沉稳,也不能容你如此……侮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若是再这般下去,李某这颗你手中的棋子,不介意从这土墙之上一跃而下,让你这满盘算计,尽数落空!”
“哈哈哈!” 赵昺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放声大笑,“李将军啊李将军,这事……怎么能怪到朕的头上?”
收敛笑容,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慢条斯理地说道:“调兵一事,是你亲自下令所为。”
“至于令弟,是否会因牵挂兄长而前来?这是你们兄弟情深,朕不过依常理简单揣测一番,你,何至于如此激动?”
“哼!” 李忽兰吉重重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已然落了下风。
只能端起那杯微凉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掩饰窘态。
或许想到什么场面,让李忽兰吉忍不住颓然叹息一声,语气变得有些苍凉。
“也许……真会遂了赵官家的心愿。依着庭望的性格……他,真有可能做出此等鲁莽之事。”
随即,他闭上眼,脸上满是苦涩,“若真是如此……罢了,罢了,李某认了。时也,命也,无甚可怨天尤人的。”
见李忽兰吉情绪低落下去,赵昺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着几分闲聊般的调侃。
“李将军何必这般颓废,朕听闻昔日你曾向忽必烈上书,提出那赫赫有名的‘边防六策’——修筑城寨、练习军马、措画屯田、规运粮饷、创造舟楫、完善军器。”
“且你,言此六策,缺一不可,让忽必烈大为赏识之下,更是直接下令在天下各镇边防大力推行。”
言及此处,赵昺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真正的欣赏。
“这边防六策,朕……倒也颇为赏识。”
“说起来,你这六策,也为元廷最终攻下蜀地,立下了汗马功劳,才让你升至而今高位。”
“不然,你与拜延同是质子军出身,且后者明显更甚于你半步,何故而今你的品秩还能高他一阶。”
李忽兰吉刚吞入喉间的一口茶水,被这突兀的转折呛得来不及下咽,猛地轻咳起来。
他轻轻的放下茶杯,神情复杂地看向赵昺,带着几分自嘲,呵呵一笑:“赵官家,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你我二人,分属不同阵营,如今李某既成阶下之囚,死局已定。”
“至于赵官家你日后如何作为……李某也无缘得见,不好评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