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眼,你快速速出来相迎。你看……谁来咱们山寨喽。”
一声粗犷嗓门自门外而入。
人未至,声先到。
陈吊眼闻声,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那嗓门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的叔父陈桂龙。
堂内的罗半天当即浓眉紧锁。
他素来不喜这位陈桂龙,此人时常自恃身为闽王长辈,言语间多有不敬。
如今陈王已是统帅十数万义军的闽王,岂能仍以家中小辈视之?
他瞥见陈王面上并无波澜,只得强压下心头不快,暂且默立一旁。
陈三官则是内心轻叹,毕竟自家叔父,他岂会不知脾性一二,只是疑惑何人会让叔父如此兴奋。
主位之上陈吊眼将扬起的手挥下,示意亲兵退去,身形却反而坐下。
以此无声的姿态表达着被打断的不悦。
然而,他刚坐定,浓眉大眼扫向门口,却见一道身影随之踏入。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鬓角染霜的中年文士。
只此一瞥,陈吊眼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再也顾不得姿态,猛地起身,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
堂内的罗半天与陈三官,一瞧大门身影,脸上震惊之情丝毫不亚于陈吊眼。
二人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一时竟呆若木鸡。
“哈哈哈……吊眼兄,昔日一别,文某常引为憾事。”
“今日再见,竟要尊称一声‘闽王’了!可喜可贺!”
来人正是文天祥,见陈吊眼急迎而至,他当即拱手抱拳,声音温厚却自带一股凛然之气。
陈吊眼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仔细看清来人面容。
确认无误后,他连忙抱拳回礼,语气极为敬重:“文丞相切莫折煞陈某!吊眼一介山野村夫,不过承蒙兄弟们抬爱,才有这虚名伪号。”
“在您面前,岂敢妄自称王?”
“大哥!”跟在文天祥身侧的陈吊花英眉一扬,毫不客气地对兄长说道,“还堵在门口做什么?岂是待客之道?还不快请丞相入内上座!”
陈吊眼此刻哪还顾得上妹妹的出言不逊,顿时回神,急忙侧身让出通路。
这位大汉竟难得弯腰,大手一展:“是极是极!丞相快请上座,是陈某失礼了!”
然而,文天祥却并未举步,而是神色一肃,向侧后方稍退一步,微微侧身。
这一让,跟在他身后的一道身影便毫无遮掩地出现在陈吊眼及其众人的面前。
一位面容尚带稚气,身姿挺拔的少年,正是被文天祥高大身姿挡住的赵昺。
他眸光清亮,坦然迎上陈吊眼惊疑不定的打量。
初见这位闽地侠义豪杰,心中暗赞:不愧是一手拉起数十万义军的豪杰,一张棱角分明的黝黑面庞上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度,果然英武不凡。
赵昺收回目光,并未理会对方眼中的诧异,神情平静无波,径自从陈吊眼身旁从容走过,一步未停。
在满堂惊愕的注视下,少年步伐矫健,径直走向厅堂最深处那唯一的主座。
陈吊眼与罗半天等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皆露骇异不解之色。
可当他们看到素来敬若神明的文丞相竟恭谨地随行于那少年身后,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出声阻拦质问。
尉三郎与也儿吉尼紧随而至,二人却并未入内,只是如门神般一左一右肃立于议事堂门口。
二人目光沉静地看着陈吊花、陈桂龙随文天祥一道,恭谨地跟在赵昺身后步入堂中。
这座议事堂极为宽敞,平日足以容纳百人聚议,此刻仅寥寥数人置身其中,反而显出几分空旷寂寥。
赵昺坦然于主位落座,目光清明,扫视堂下诸人,率先打破沉寂,朗声道: “诸位,不妨先请就座。若有疑虑,稍后自当分明。”
陈吊眼眼见这陌生少年端坐于自己的主位发号施令,而素来桀骜的亲妹与叔父竟毫无异议,依言而行,心中霎时翻腾起无数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