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巾老汉更是心头一突,背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此刻他才真正后怕起来:刚才若真不知死活地动了手,自己这几十号人,怕不是真要给这深山里的豺狼虎豹当了点心!
“老汉,如何称呼?”赵昺仿佛没注意到对方的窘迫和冷汗,依旧语气温和地问道。
“嘿嘿……”红巾老汉被问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抱拳道,“让公子爷和这位老爷见笑了!俺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竟敢打您二位的歪主意,实在是……实在是……”
他一时语塞,脸上臊得通红。
恰在此时,空气中弥漫的米粥香气愈发浓郁,老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喉咙也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赵昺微微一笑,扬声道:“也儿吉尼,把煮好的粥先分给这些弟兄们暖暖身子。你们几个,待会儿啃点干粮对付一下。”
“是!”也儿吉尼应声干脆,立刻指挥手下党项汉子们,利落地将热气腾腾的粥釜抬了过来。
可当看到这群红巾汉子一个个衣衫褴褛,许多人连个像样的破碗都没有时,也儿吉尼也愣了一下。
赵昺的声音适时响起,解了围:“诸位兄弟,深山简陋,顾不得许多礼数了。大家守点规矩,用手捧些,或者就近找些干净的树叶兜着,将就着填填肚子吧。”
说着,他再次起身,目光扫过老汉身后那些同样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老弱,语气带着安抚。
然后他才重新坐下,顺手从文天祥手中接过一块干硬的粗粮饼子,连同自己的水囊,一起递给了红巾老汉。
“老汉不急,边吃边说即可。”
这实实在在的食物和温和的态度,终于彻底瓦解了红巾老汉的最后一丝防备。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双手在破旧的衣服上胡乱蹭了两下,也顾不得脏污,抓起饼子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又迫不及待地灌了几大口水,差点噎住。
“咳咳……二位贵人莫怪,莫怪……真是饿狠了……”老汉好不容易顺过气,才想起失礼,连忙带着歉意解释。
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文天祥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老汉,不必多礼。某有一事不明。昔年宋金议和,岳武穆蒙冤被害,太行义军首领梁兴将军失去后方依托,最终在抗金之战中壮烈殉国,红巾军亦随之星散。某本以为……这支义旗早已湮没于尘埃。未曾想,今日竟能在此荒山,再见这‘红巾’标识?”
文天祥的语气虽平和,但提及那段悲壮往事,字里行间自有一股沉痛的力量,让红巾老汉心头一紧。
他看着篝火对面这两位气度不凡、显然知道许多往事的人物,又感受着腹中食物的暖意,终于不再隐瞒,长叹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二位贵人明鉴啊!梁将军……他当年是中了金贼的埋伏,血战到最后一刻才……唉!将军一去,树倒猢狲散,俺们这些后辈,活下来的也大多各奔东西了。如今留在这牛头山附近的,都是些当年跑不动、或者拖家带口实在走不了的梁将军旧部后人。本想着靠山吃山,守着祖宗这点地界,打猎采药,好歹混口饭吃……”
他的声音变得苦涩而愤怒。
“可谁曾想,元贼占了中原!那赋税重得能把人骨头都榨出油来!这还不算完!更可恨的是,连那些被忽必烈从漠北赶过来的蒙古、色目流寇,也他妈的不讲规矩!他们在外面抢够了,还嫌不够,竟也钻进了这深山老林!抢俺们的猎场,占俺们的山洞,断了俺们最后一点活路!”
老汉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俺们……俺们这是实在没活路了,被他们硬生生从山里……给逼下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