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关帝庙内,茶香袅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凝重与机锋。
洪承畴见郑芝龙端着茶杯沉默不语,知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便不急于催促,而是慢条斯理地继续为他剖析这天下大势,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一步步将对手引入自己的布局。
轻轻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洪承畴缓缓开口了。
“一官兄之顾虑,弟岂能不知?”
洪承畴轻叹一声,语气显得推心置腹,贴心无比。
“然而,兄台请看当今天下,还有几处可称‘大势’?”
他伸出手指,一一数来。
“李自成,昔日何等猖狂,如今兵败如山倒,已从汉中狼狈逃入西域。那地方,黄沙漫漫,资源贫瘠,人烟稀少,更有蒙藏回部等强邻环伺,他还能有何作为?不过是苟延残喘,败亡指日可待。”
接着,洪承畴又举起一根手指头,继续说。
“那张献忠,盘踞四川,看似凶悍,去岁已在凤凰山被我大清神射一箭毙命!其残部群龙无首,逃入川南蛮荒之地,自相攻伐尚且不暇,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一群待剿的流寇罢了。”
又喝了口茶,脸上泛起一股鄙夷之色。
“至于两广的何腾蛟、瞿式耜等人,……”
洪承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名为明臣,实则首鼠两端。何腾蛟优柔寡断,内部倾轧不休,早已暗中与我朝通款曲。据弟所知,他们已默许两广与我朝通商往来,运粮接济。此等行径,与归顺何异?不过是碍于面子,未曾正式剃发罢了。其势已衰,其心已散,不足为虑。”
他将各方势力一一否定,最后,目光锐利地看向郑芝龙,声音压低,轻捋胡须,口气转为凝重说道:
“放眼天下,如今唯一还能与我朝稍作抗衡者,唯山东刘体纯一人而已。”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声音高了几分道:“然,刘体纯其人,不过据有登莱青数府之地,偏居山东一隅。其地虽经经营,然户口、财力,如何能与坐拥北直、中原、湖广乃至部分江南的我朝相提并论?其兵虽精,然总数不过数万,如何抵挡我朝数十万百战八旗?其所恃者,不过奇技淫巧,如那铁甲舰与火器,或可逞威一时。然我朝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假以时日,仿制乃至超越,并非难事。届时,刘体纯凭借什么来抵抗?一官兄,你是明白人,岂不见螳臂当车之理?”
这一番分析,如同冰水浇头,让郑芝龙心中那点凭借自身力量东山再起的侥幸心理,彻底熄灭。
洪承畴描绘的图景残酷而真实,李、张已不足道,两广暗通曲款,刘体纯看似风光,实则孤立无援,前景黯淡。相比之下,清廷确实如日中天,大势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