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自杨过隐居这处幽谷,与神雕为伴,苦修玄铁重剑法,转眼已是三个寒暑。
三年的磨砺,早已洗去了他身上最后的少年稚气。他的身形更加伟岸,古铜色的皮肤上添了几道浅浅的疤痕,是练剑时被失控的剑气或崩飞的碎石所伤。眼神沉静如水,偶尔掠过一丝锐利,便如玄铁重剑无锋的刃口,不显锋芒,却自有沉甸甸的压迫感。
他已能轻易在瀑布核心区域站稳,重剑挥洒间,引动水流,隐隐形成一股凝实的力场。举手投足,皆与这山、这水、这手中重剑的气韵相合。内力在一次次极限压榨与恢复中,变得愈发精纯雄浑,远超同龄之人。
这一夜,月华皎洁,清辉遍洒山谷。瀑布轰鸣声在夜间显得格外清晰。杨过并未入睡,而是在水潭边的一方平坦青石上盘膝打坐,玄铁重剑横于膝前。他呼吸绵长,内息随着瀑布的节奏缓缓流转,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心神微动,缓缓睁眼。只见月光下,不远处的另一块青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并非蛇形,而是那抹他曾见过两次的、由赤色光晕凝聚而成的女子虚影。这一次,那虚影似乎凝实了些许,虽依旧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姿和冰冷剔透的眸子,在月华下却显得格外清晰。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与这月色、这山谷融为一体。
杨过并无多少惊讶。这三年来,他虽未再与这神秘存在有过直接交流,却能时常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注视。他知道,她一直在。
他起身,对着虚影方向,郑重地抱拳一礼:“前辈。”
虚影微微颔首,清冷的意念如同月光流淌,直接传入杨过脑海:“三载苦修,进境尚可。玄铁之重,可还顺手?”
杨过抚摸着膝上冰凉的剑身,答道:“初时觉其沉重难当,如今却觉其乃吾臂之延伸。重剑无锋,非是不利,而是不屑于小巧之争。大巧不工,返璞归真,晚辈略有所得。”
“哦?”虚影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兴味,“剑道如此,情道呢?”
杨过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昔日崖边,得前辈点醒,方知自身妄念深重,几误姑姑性命。这三年,每每思之,愧疚难安。”
“愧疚?”虚影的意念带着一丝探究,“仅是愧疚?”
杨过抬起头,望向那轮明月,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月光,看到了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不止是愧疚。更是……明悟。”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过往我对姑姑之情,炽热而狭隘,只想将她牢牢缚于身边,视其为唯一寄托。却从未想过,她是否愿意承受这份沉重,这份独占。我的爱,于她而言,或许是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亵渎。”
“如今我明白了,真爱一人,并非时刻厮守,并非强求回应。而是尊重其志,成全其愿。姑姑选择跳崖,留下十六年之约,是她对我最后的保护与成全。她希望我活下去,希望我成长。那我便活着,努力成长,不负她望。”
“这十六年,我不再视其为煎熬与等待,而是她赐予我的、认识自己、完善自我的机缘。无论十六年后结果如何,这份情,已在我心中扎根,不因距离、不因生死而转移。它让我变得更好,更懂得如何去‘爱’,而非仅仅去‘占有’。”
他一口气说完,胸中块垒仿佛随之倾吐而出,眼神清澈而坚定。
月光下,虚影静静聆听,冰冷的眸子注视着杨过,许久未曾回应。山谷中只有瀑布的轰鸣与夜虫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