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后,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谷底终年缭绕着化不开的阴冷雾气。谷心有一寒潭,深不见底,水色墨绿,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寂寞。寻常鸟兽皆绕道而行,唯有月光,会在夜深人静时,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照亮这方被遗忘的天地。
这一夜,月华正盛。
冰冷的潭水深处,一点微弱的灵识,如同沉睡已久的种子,终于挣破了最后的混沌束缚。花月影“醒”了过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包裹着她新生的感知。她低头(如果蛇躯有低头这个概念的话),看到的是覆盖着艳丽赤红与漆黑环纹的修长身躯,正慵懒地缠绕在一块浸在潭水中的黝黑岩石上。一种源自血脉的本能告诉她,她是赤练蛇,剧毒,冷血。
然而,与寻常赤练蛇截然不同的是,她那三角形的蛇首之上,双眼不再是冰冷的竖瞳,而是流转着一抹人性化的、带着几分茫然与探究的灵动光泽。她是花月影,一缕穿越了世界壁垒的异世之魂,在此界借这赤练蛇躯重生。
“这便是……新的世界么?” 意念在脑海中形成,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有猩红的蛇信无声吐出,捕捉着空气中冰冷湿润的水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动了动身体,感受着肌肉收缩带来的力量感,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向着岸边的阴影处游去。潭水刺骨,但她这具妖躯却感到一种别样的舒适。
就在她即将靠岸,准备好好审视这片新天地时,一阵凄厉、饱含绝望与疯狂的女声,划破了山谷的寂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声音反复吟唱着这两句,字字泣血,句句含怨。伴随着这癫狂吟唱的,是兵刃破风声、男子临死前的惨嚎,以及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花月影盘踞在一块潮湿的岩石后面,赤红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完美地融入了阴影。她抬起蛇首,冰冷的眸子透过石缝,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身着杏黄道袍的女子正手持拂尘,身形飘忽如鬼魅。她容貌本是极美的,此刻却因仇恨与疯狂而扭曲。拂尘在她手中不再是道家法器,而是夺命的利刃,银丝闪烁间,便将几名围攻她的江湖汉子勒断喉咙,或刺穿心脏。
鲜血如同泼墨,染红了地上的青草和苔藓。
那女子一边杀人,一边兀自吟唱,眼神空洞又炽烈,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痛苦世界里。
“陆展元!何沅君!你们在更难听。
花月影静静地看着。她能感觉到那女子体内汹涌澎湃的内力,也能感觉到她精神世界那摇摇欲坠的疯狂。一种名为“情”的东西,似乎将她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情……”花月影的意念微微波动。在她过往穿梭的记忆碎片里,这种东西似乎总是与麻烦、痛苦、乃至毁灭相伴。它究竟是什么?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能让一个如此美丽的生命,变得比她的蛇毒还要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