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百思不得其解。
“老师,我实在想不通。”
“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是不是在演戏?故意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看淡一切的姿态,好让别人觉得他冤枉。”
“觉得沙瑞金书记是在对他进行政治迫害?”
祁同伟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肯定是这样!他这是在赌,赌自己的形象,赌舆论的同情!”
“可是,这说不通啊!”
祁同伟的语气又激动起来。
“他侵吞的可是国家几百个亿的资产!这笔钱,天文数字!”
“证据一旦确凿,别说舆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着怎么挣扎,怎么反抗,反而在这给我演起了世外高人?”
“他图什么?这操作也太诡异了,我完全看不懂。”
高育良端着茶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等祁同伟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呷了一口。
“同伟,你觉得,赵立春在汉东这几十年,留下的最重要的政治遗产是什么?”
祁同伟一愣。
“是……人脉?还是他遍布全省的门生故旧?”
高育良摇了摇头。
“都不是。”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穿透了书房的窗户,投向了沉沉的夜色。
“是功绩。”
“是他主政汉东时,那些实实在在,足以载入史册的改革成就。”
“这些东西,是刻在石碑上的,是写进地方志的,是汉东几千万老百姓亲身感受到的。”
“谁也抹不掉,谁也否认不了。”
祁同伟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高育良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现在,就是一头被围猎的猛虎,四面楚歌。”
“如果他激烈反抗,拼个鱼死网破。”
“那正好就遂了对手的愿,坐实了他贪恋权位、负隅顽抗的罪名,到时候只会死得更难看。”
“但他偏不。”
高育良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他选择躺平,选择接受,选择引颈就戮。”
“他把他自己一生的功绩,全都摆在了台面上,像一座巍峨的大山,稳稳地压在那里。”
“他这是在用一种阳谋。”
“阳谋?”祁同伟重复着这个词。
“对,阳谋。”高育良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赞叹。
“你想想看,当沙瑞金他们,拿着那些所谓的罪证,去给赵立春定罪的时候。”
“全国人民,汉东的干部群众,会看到什么?”
“他们会看到,一个曾经带领汉东走出困境,创造了经济奇迹的老书记。”
“晚年却因为一些经济问题,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功绩,就会成为一面反衬他‘罪名’的照妖镜。”
“对手往他身上泼的脏水越多,构陷的罪名越狠,这面镜子就会越亮。”
“打在他们自己脸上的耳光,也就会越响!”
“这,就是赵立春的手段!”
“他看似无为,看似束手就擒,实则是在用自己一生的贡献,做最后的武器!”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赵立春,或许有错,但我对得起汉东这片土地!”
“至于你们要怎么处置我,历史,自有公论。”
高育良靠回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书房里一片安静。
祁同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阳谋。
以退为进。
以自己的功绩为盾,以历史的公论为矛。
好一个赵立春!
这盘棋下的,真是又高明,又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