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耳倾听。
什么都没有。
绝对的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风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这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不安。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空气,尤尔根左手缓缓推开了车门。
铰链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嘎吱”声,在这片死寂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他闪身下车,身体微微低伏,利用车门作为掩护,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行动物般迅速扫视四周。
黑暗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着一切。
借着车内仪表盘透出的微光,只能看到前方不远处路面似乎有一团不规则的黑影。
他关上车门,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也隔绝在内。
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眼睛需要几秒钟来适应。
他握紧了枪,手指稳定地贴在扳机护圈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团黑影靠近。
脚下是松软泥泞的路面,踩上去发出“噗呲”的轻微声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这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越来越近。
那团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只动物。
看起来像是一只山羊,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瘫在路中央,四肢扭曲。
尤尔根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
或许只是意外压到了一只路毙的动物,巧合地导致了车辆故障?虽然这辆车的防弹底盘和强化悬挂理论上不该这么脆弱。
他蹲下身,想看得更仔细些,同时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强光手电。
“咔哒。”
手电亮起,一道冷白的光柱瞬间刺破了黑暗,聚焦在那只山羊的尸体上。
只看了一眼,尤尔根的胃部就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顶。
这绝不是什么刚被撞死的动物。
手电光下,山羊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极度可怕的状态。
它的皮毛大面积脱落,露出底下暗紫色、布满污秽和蛆虫洞孔的腐烂皮肤。
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里面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和不断蠕动着的、肥白的蛆虫。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极端腐臭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它显然已经死了很久,至少数周甚至更长时间。
尸体高度腐烂,甚至开始呈现部分干尸化的迹象。
但是……这怎么可能?!
他刚才明明感觉到车轮压到了什么东西,听到了碰撞声。
一个死了这么久、几乎要烂穿了的尸体,怎么可能造成那种程度的颠簸,甚至让他的车熄火?!
除非……
除非它刚才……并不在这里。
或者说,它刚才……并不是这个状态?
尤尔根猛地站起身,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迅速扫向道路两侧浓密的、仿佛墙壁般的树林。
光柱所及之处,只有扭曲怪异的树木枝干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些树木的影子在手电光下拉得老长,扭曲舞动,仿佛活了过来。
没有任何动静。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上了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行踪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大脑。
是谁?秘党?其他家族的清理小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残酷经历让他习惯于在极端恐惧下保持思维的运转。
他缓缓后退,背对着车辆,手电光不停扫视着各个方向,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异常。
啪嗒。
一个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车底传来。
尤尔根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手电光猛地射向车底。
什么都没有。只有阴影和泥土。
是错觉?还是……
啪嗒。啪嗒。
又来了!这次声音更清晰了一点,像是……某种湿漉漉的、粘稠的东西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是引擎盖
尤尔根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绕到车头前方,手电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引擎盖的缝隙。
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混合了血液和腐烂内脏的液体,正从引擎盖的缝隙中缓缓渗漏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下方的泥地上,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那液体散发着比山羊尸体更加浓烈和邪恶的腥臭。
这绝不是引擎冷却液或者机油。
他的车……他的车内部正在渗出这种东西?!
尤尔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的埋伏或袭击的范畴!这更像是……某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污秽的、超自然的现象!
他不再犹豫,立刻转身,试图以最快速度回到驾驶座。
无论发生了什么,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手电的光柱无意中扫过了副驾驶的车窗。
玻璃后面,一张扭曲、浮肿、仿佛在水中浸泡了无数岁月的、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灰白色面孔,正紧紧地贴在玻璃上!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死白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充满了无尽恶意地,透过玻璃,凝视着他!
那张脸的嘴角,似乎还咧开了一个极其诡异、裂到耳根的弧度。
尤尔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那不是活物!那绝对不是活物!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东西是什么时候、怎么进入他锁死的车内的!
砰!!
一声巨响突然从他头顶的车顶传来!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砸在了上面,整个车顶都向下凹陷了一块!
同时,道路两侧的密林深处,传来了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像是无数双脚正在腐烂的落叶和泥地上拖沓行走,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黑暗如同活物般涌动,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尤尔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车门,握着枪的手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他意识到,他遭遇的,可能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敌人。
他的行踪或许没有暴露给秘党。
但他和他车上那个印着半枯世界树的箱子,显然惊动了这片土地上某些……更加古老、更加黑暗、更加不容窥探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