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暗巷(2 / 2)

4卡宾枪疯狂扫射时的哒哒声!队友中弹后发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还有无线电里嘈杂混乱的呼叫和咒骂!

烧焦的橡胶和金属味,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有…还有烤肉的味道…那是被烈焰吞噬的悍马车里飘出来的…

“不…停下…”

多克痛苦地捂住脑袋,手指深深插入头发,试图阻止那些画面。

但记忆的洪水一旦决堤,便势不可挡。

最狰狞的那一幅画面,如同高清慢镜头般,在他眼前反复播放——

那个破败的土坯房门口。一个瘦小的、穿着破旧长袍的阿富汗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

惊恐地睁大着那双深褐色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

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一个玩具?一个破罐子?

命令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他手里拿的是炸弹!…” 神经高度紧绷,恐惧和杀戮本能压倒了一切…

枪口喷出火焰。

那么近的距离。

子弹的动能轻而易举地…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湿漉漉的闷响。

那不是击中硬物的声音,而是撕裂柔软事物的、令人极端恶心和战栗的声音。

男孩像一片被狂风折断的枯叶,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他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碎了——那……只是一个破旧的陶罐。

那双大大的、褐色的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只剩下空洞和难以置信。

鲜红的、滚烫的液体迅速在他破烂的长袍前襟蔓延开来,染红了一片尘土。

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瞬间攫住了多克。

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那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他剥夺了什么…某种极其脆弱、极其不该被摧毁的东西。

那种触感,通过枪身,似乎隐隐传递到了他的手上,黏腻而罪恶。

女人的哭喊声。凄厉、绝望、撕心裂肺,像一把钝刀子在切割灵魂。

从旁边的屋子里冲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扑倒在男孩小小的身体上,发出的那种足以让石头落泪的哀嚎。

整个村庄似乎都回荡起那种绝望的哭喊和咒骂,用的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其中的痛苦和仇恨,穿透了一切文化隔阂,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

多克猛地从回忆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狠狠地将手中的啤酒罐砸向对面的墙壁。

嘭!铝罐炸裂,残余的酒液和泡沫溅得到处都是!

“操!操!操!”

他疯狂地咒骂着,用的是在军队里学来的最肮脏的字眼,声音因为极度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他妈的该死的战争!该死的命令!该死的…该死的我!”

他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那只是个孩子!一个他妈的拿着破罐子的孩子!”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咆哮,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法官申辩,又像是在痛斥自己

“我做了什么?我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酒劲混合着巨大的心理创伤,让他彻底失控。

那些被他用酒精和麻木封印了多年的罪恶感、恐惧感和自我厌恶,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出来。

他猛地扑到桌子上,将那些现金、空罐子、吃剩的炸鸡全部扫落到地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都是狗屎!全都是狗屎!”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混合着流下,他却毫无察觉

“这他妈的世界!这他妈的人生!”

他就这样在一片狼藉中,被自己过去的鬼魂紧紧缠绕、撕扯,发出无人听见的痛苦哀嚎。

酒精没能带来忘却,反而成了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酒精如同恶毒的催化剂,将约翰·多克灵魂深处最污浊、最痛苦的沉淀物全都翻搅了上来。

他不再仅仅是咒骂,而是开始了一场癫狂的、对着无形命运的控诉与咆哮,声音在狭小的公寓里碰撞、回响,却穿不透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被遗忘的门。

“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这些把我变成这样的杂碎!”

他嘶吼着,眼球凸起,血丝密布,手指颤抖地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他所有的仇敌。

“那些坐在空调房里、穿着笔挺军装、地图上画条线就让我们去送死的肥猪将军!”

他的唾沫星子飞溅

“你们他妈的知道沙漠里沙子灌进伤口是什么滋味吗?知道看着肠子流出来的兄弟在你怀里变冷是什么感觉吗?!荣耀?使命?狗屁!都是他妈的狗屁!”

他猛地一脚踹在翻倒的椅子上,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还有这个该死的国家!”

他转而咒骂更庞大的实体,语气充满了被背叛的怨毒

“需要的时候把我们当英雄捧上天,等我们带着一身烂泥和破碎的灵魂回来,就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们扔掉!ptSd?那是什么?能他妈当饭吃吗?!滚去靠着那点可怜的抚恤金自生自灭吧!”

他的目光扫过桌子上那肮脏的油布包,里面是他刚刚用危险交易换来的、沾着不知名罪恶的钞票。

一股更深的、针对自身的厌恶涌了上来。

“还有…还有那些该死的药!”

他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恐惧,仿佛提到了什么禁忌的名字

“那些蓝色的…绿色的…该死的发光液体!它们能给你力量?能让你忘记痛苦?放屁!它们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地狱!让你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他似乎想起了某些服用药剂后失控暴走、或者身体发生可怕异变的“客户”的模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最深的刀刃,永远来自内部。

“还有你…约翰·多克…”

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极度的自我憎恶

“你这个废物!懦夫!杀人犯!你当时为什么不开枪打自己的脚?!为什么要在那个鬼地方扣下扳机?!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那里?!为什么还要像一摊烂肉一样活到现在?!呼吸着这肮脏的空气,吃着垃圾,干着下贱的勾当!”

他疯狂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仿佛想把里面的记忆和思想统统砸碎。

“那孩子的眼睛…一直都在…他妈的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尖啸,瞳孔因恐惧而收缩

“每天晚上!每一个闭上眼的时候!还有他母亲的哭喊…那声音能撕碎你的灵魂!”

战争的残酷、杀戮的恶心、被抛弃的愤怒、对药物的恐惧、以及最核心的、无法原谅的自我罪恶感…所有这些扭曲在一起,形成了一场席卷他所有理智的精神风暴。

他不再是那个在暗巷里冷静交易的“矮子”多克,而是一个被过去鬼魂彻底撕裂、在自我构建的地狱里遭受无尽煎熬的可悲灵魂。

他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断续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和诅咒,混合着酒气和绝望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门被轻轻的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