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闷热而平凡的午后,刑天铠甲的召唤人,像个真正的、为毕业和未来发愁的普通高三学生一样,陷入了沉默。
聊天窗口里,“大头熊”的头像还在疯狂跳动,一连串的字符几乎要溢出屏幕
「喂喂喂!真怂了?别装死啊老路!」 「三矿!说好了让你三矿!」
「靠!你不会真去写作业了吧?这不像你啊!平时不是能拖就拖吗?」
「回话回话!再装死我开小号去你们学校论坛挂你星际被虐到退游!」
路明非瘫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窗外蝉鸣和风扇的噪音混在一起,搅得人脑仁疼。
老唐这家伙,赢一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没完没了。
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写个屁,发呆。」
发送。
就在他手指离开键盘,准备彻底关掉这聒噪的窗口,继续对着天花板那滩形状诡异的黄褐色水渍思考人生(或者更准确地说,放空大脑)时——
聊天窗口猛地一跳
大头熊的头像旁边瞬间蹦出一连串新的字符,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火烧屁股般的急迫感
「靠!等等!」
「来活了!大单!」
「下次再战!下次一定让你心服口服!」
「走了走了!」
几乎是同时,屏幕上“大头熊”的Id瞬间从“正在输入”变成了灰暗的“离线”状态。
快得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只留下最后那句“下次再战,下次一定让你心服口服。”孤零零地挂在聊天记录的最末端,透着一股仓皇跑路的敷衍。
路明非盯着那行字,深褐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极其轻微地、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
“切……”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从他鼻腔里哼出来。
又是这样。
这个叫老唐的家伙,虽然隔着太平洋,在布鲁克林那个据说连耗子都活得比他滋润的破地方,但路明非对他这种“来活”的节奏简直不要太熟悉。
前一秒还在星际里跟你插科打诨,喷得唾沫星子横飞(虽然隔着网线),下一秒就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消失,留下一句“大单”或者“急事”的屁话。
“赏金猎人?”
路明非在心里又嗤笑了一声。
每次问老唐具体干啥,这家伙就含糊其辞,说什么“处理点麻烦”、“帮人找东西”、“偶尔抓抓小毛贼”。
听上去跟社区片警似的,偏偏每次“来活”都跟家里着火一样急。
路明非严重怀疑这家伙所谓的“大单”,不是帮老太太找走丢的贵宾犬,就是去哪个犄角旮旯的鬼屋“探险”拍点模糊不清的灵异照片糊弄雇主——毕竟老唐在星际里的微操虽然不及他,但吹牛和跑路的功夫显然更胜一筹。
路明非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屁股,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随手叉掉了星际的界面,又看了一眼老唐灰掉的头像。
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没太在意的情绪掠过心头。
不是失落,更像是一种……隐隐的不安?就像之前几次,老唐这样突然消失后,总会在某个深夜或者凌晨,灰头土脸地重新上线,抱怨任务地点信号有多烂,或者吐槽雇主有多抠门。
有时候,字里行间还会带点不易察觉的……心有余悸?
路明非甩了甩头,把这丝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开。
关他屁事。大洋彼岸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而已,还是个大概率满嘴跑火车的“赏金猎人”。
他路明非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他重新仰头靠回椅背,目光再次投向天花板那滩顽固的黄褐色水渍。
风扇依旧嘎吱嘎吱地转着,搅动闷热的空气。
桌上那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早就凉透了,油花凝固在汤面上,散发出一种廉价的、令人反胃的气味。
房间里只剩下蝉鸣、风扇噪音,以及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下次再战?”
路明非盯着水渍边缘一个微微凸起的、像是霉菌斑点的东西,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次……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冷面呢。”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触碰了一下紧贴胸口的、冰冷坚硬的召唤器轮廓。
网吧里廉价键盘的油腻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与召唤器的冰冷坚硬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毕业的压力,卡塞尔的阴影,还有胸口这块沉甸甸的、名为“刑天”的烙铁……所有的一切都搅合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堵得他心口发闷。
算了,发呆吧。至少发呆不花钱。路明非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被风扇噪音和暑气填满的虚无里。
至于老唐那头熊是去抓狗还是撞鬼……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