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屋顶上那股涌上来的热流,好像确实是在他忘了“怕”,只顾着把枯枝扫下去的时候,才变得顺畅的。
“那……我身体里这‘血统’,也得像切萝卜似的慢慢练?”
“不然呢?”老头抬眼瞅他,烟袋在指间转得飞快,“你当是开罐头?一拧就开?这东西野得很,你得跟它磨,磨到它服帖了,才算真的攥在手里。”
阳光透过槐树叶,在老头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你这血统折腾这么久,也不全是你的错。”
路明非的筷子顿在碗边,“不是我的错?那是……”
他想问是不是跟爸妈有关,可话到嘴边,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个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精致小西装的男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总在他快摔下秋千时突然出现,笑着喊他“哥哥”,声音甜得发腻。
那是谁来着?好像……叫路鸣泽?
“想起什么了?”老头的声音突然沉了些,烟袋停在指间,“是不是想起个跟你长得有几分像,却比你体面多的小子?”
路明非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师父您认识他?他真是我弟弟?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像……像从镜子里钻出来的。”
老头没直接回答,只是把烟袋往石桌上一磕,磕出点细碎的烟灰。
他的表情淡了下来,刚才那点慈祥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
“他不是你弟弟,”老头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青石板里抠出来的,“他……是‘寄生体’,像附在树上的菟丝子,缠上你了。”
“寄生体?”路明非没听懂,只觉得这词透着股冷意,“那是啥?跟死侍一样的怪物?”
“比死侍厉害得多,也狡猾得多。”老头的拐杖往地上一拄,“你身体里那股乱蹿的劲儿,甚至有时候突然冒出的奇怪念头……以前,都是他在暗地里捣鬼。”
路明非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撞在石桌上,洒出来的米汤烫了他手背,他却没知觉。
难怪……难怪有时候他会突然觉得自己不像自己,好像心里住了个陌生人,怂恿他做些疯狂的事。
上次在网吧被人堵,他明明吓得腿软,却突然想抄起椅子砸过去,那股狠劲来得快去得也快,事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他……是他在控制我?”路明非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他为啥要缠着我?”
“因为你的血统。”老头的眼神像淬了冰,“你这血统金贵得很,他缠上你,就像饿狼盯上了肥肉,想一点点啃噬干净,最后把你的身体当成他的壳。”
路明非只觉得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那个叫路鸣泽的男孩,总带着笑,但每次出现都让他心里发毛。
原来那不是错觉,是猎物被盯上的直觉。
“那……那现在呢?他还在我身体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好像能摸到个活生生的东西在里面。
“被我封住了。”老头的声音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用的是‘阿瑞斯封印术’,能锁他的能量,困他的意识,把他钉在时空缝隙里,让他没法再捣鬼。”
路明非听不懂“阿瑞斯封印术”是什么,但从师父的语气里听出了厉害。他松了口气,刚想笑,又听见老头说:
“但我没封死,留了一小部分在外面。”
“为啥啊?”路明非急了,“留着他继续害人?”
“不是害人,是留着引线。”老头敲了敲他的碗沿,“那部分残魂留在他的部下那里,一个叫酒德麻衣,一个叫苏恩曦……她们会替他盯着你,也算是给你提个醒。”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刮过青石板,“路明非,你记好,这封印不是永久的。那东西狡猾得很,迟早会想办法破封,到时候他还会来找你,还会喊你‘哥哥’,还会给你画各种好听的饼。”
“但你要记住……”老头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石桌上的空碗都跳了跳,“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他对你好,是为了啃你的骨头;帮你解围,是为了让你更依赖他;说什么‘推你坐王座’,不过是想把你变成他的傀儡,让你替他去复仇,去发疯。”
路明非的手死死攥着筷子,指节泛白。
阳光明明很暖,他却觉得像浸在冰水里,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他……他真有那么坏?”他想起那个男孩偶尔流露出的、像小猫似的黏人,心里有点发懵。
“坏?”老头冷笑一声,“他根本不是人,哪来的好坏?他眼里只有你的血统,就像饿狼眼里只有肉,没别的。”
他看着路明非发白的脸,语气缓了些,却更重了
“你现在还小,不懂这其中的厉害。我教你擦石板,教你生火做饭,不光是磨你的性子,是让你快点长大,快点变强,等他破封那天,你得有本事自己挥棒子,把这只缠上来的菟丝子,连根拔了。”
路明非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萝卜块,忽然没了胃口。
嘴里的甜味变成了涩味,像嚼了口没熟的柿子。
原来当徒弟,不光是学干活,学控制力气,还要学着对付一个藏在暗处的、随时可能扑出来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厨房搞砸的一切,米粒洒了,萝卜切坏了,火生得一塌糊涂,可师父总能笑着收拾好。
可路鸣泽这个“烂摊子”,师父能替他收拾多久?
“师父,”他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慌,却多了点别的东西,像刚被雨浇过的野草,有点蔫,却在使劲往上冒,“我要是……要是到时候打不过他咋办?”
老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还是那种慈祥的笑,却比刚才多了点底气。
“打不过?”他敲了敲路明非的脑袋,“有我在,怕啥?先把今天的碗洗干净再说。”
路明非看着师父眼里的光,心里那点冰碴似的慌,好像被这目光烘得化了点。
他立马端起碗,往厨房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
灶台上的铁锅还没刷,地上的米粒还没擦干净,可他忽然觉得,这些好像也没那么难收拾了。
至少,比对付一个藏在身体里的“寄生体”,要容易点。
他得快点学,快点长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