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炸裂的刹那，墨羽喉间泛起腥甜。
他明明将白若薇推向了林远萧身侧，可飞溅的镜刃仍有三片擦过左肩，火辣辣的疼意混着某种更灼热的悸动，从左眼直窜天灵盖——逆命之瞳在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像是有根烧红的银针正戳着瞳孔打转。
“羽哥！”白若薇的尖叫混着石块坠落的轰鸣撞进耳膜。
他偏头的瞬间，一块磨盘大的碎石擦着发梢砸在脚边，震得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林远萧已经拽着白若薇退到廊柱后，那姑娘的符袋被震开，朱砂笔、空白符纸撒了一地，发带也散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走虚妄渊！”墨羽抹了把嘴角的血，左眼的灼痛突然化作一幅幅碎片式的画面：混沌中悬浮的祭坛、染血的古镜、还有那道与自己面容相同却裹着赤焰战铠的身影——逆命之瞳在示警，更在指引。
他踉跄着冲向同伴，袖中藏的半块玉牌突然发烫，那是灵雪瑶前日塞给他的“禁地通行令”，此刻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逆命之瞳在催，镜源......镜源在虚妄渊！”
白若薇的指尖还沾着符纸碎屑，闻言猛地抬头。
她向来灵动的杏眼此刻泛着水光，却在与墨羽对视的刹那抿紧了唇。
少女翻出腰间的青玉符筒，抽出一张绘着蝶纹的明黄符纸：“灵犀引路符能破幻阵，我......我前日刚偷师了清婉师叔的符诀！”符纸在她掌心燃起淡金色火焰，火苗却不灼人，反而凝成一只半透明的蝴蝶，振翅朝廊外飞去。
林远萧始终没说话。
他本就苍白的脸在尘埃中更显病态，却在众人移动时有意落后半步。
广袖扫过墙面的瞬间，指尖快速点了七处石缝——灵气流向不对，本该顺着玉瑶宗的护山大阵顺时针流转，这里却有几缕暗黑色的气团逆着方向钻，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扭转过。
他垂眸将褶皱的位置记在心里，袖中那本用油纸包着的《玉瑶禁地志》残页，此刻正抵着他的手腕。
出了镜廊，阴惨的天光劈头盖脸砸下来。
虚妄渊的方向飘着腐草混着铁锈的气味，风里裹着细碎的冰晶，刮得人鼻尖生疼。
墨羽的左眼仍在跳，这次连带着太阳穴突突作痛，他甚至能“看”到前方的空气里浮动着无数银线，所有银线最终都缠向同一个点——渊边那座残破的石台。
“那是......”白若薇的声音突然发颤。
她的引路蝶正绕着石台盘旋，蝶翼上的金粉簌簌落在石台上，映出半面布满裂痕的古镜。
镜面蒙着层灰，却在他们靠近时泛起微光，像是有活物在底下游动。
墨羽的脚步顿住，喉结滚动两下——这面镜子，和他每夜梦中出现的那面分毫不差。
梦里他总跪在镜前，镜中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赤焰战铠的身影，说着“该醒了”。
“真视灵阵。”白若薇咬着下唇解开腰间的八卦纹锦囊，取出三枚刻着“破”字的青铜钉。
她指尖翻飞结出玉清诀，青铜钉“叮叮”钉入石台三角，然后咬破指尖在中间画了道血符。
红光腾起的刹那，古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上的裂痕渗出幽蓝光芒，接着——
白若薇的脸“刷”地红到耳根。
镜中闪过的画面太快，却足够让她看清：春末的桃林里，她踮脚为墨羽别上一朵桃花，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而对方正低头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
“那、那是幻阵干扰！”她手忙脚乱去收灵阵，青铜钉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墨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耳尖红得滴血，正想开口询问，林远萧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看镜面。”林远萧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何时，古镜的裂痕里爬出了细密的金纹，那些金纹组成的图案，竟和他藏在袖中的《玉瑶禁地志》残页上的某处拓印一模一样。
他摸向胸口的暗袋，残页的边角隔着布料硌得皮肤生疼，突然想起残页最后那句被虫蛀了大半的批注：“镜碎......血祭......逆命者现......”
“咔嚓——”
古镜中央的裂痕又裂开寸许，有幽蓝的光从中渗出，像活物般舔舐着三人的鞋面。
白若薇终于扯下青铜钉，灵阵“轰”地消散，她慌忙把符纸塞回锦囊，却不小心掉出张未画完的符——正是方才镜中那朵桃花的轮廓。
墨羽弯腰帮她捡符纸，指尖与她相触的瞬间，左眼的灼痛突然化作一声清越的钟鸣。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林远萧的视线里。
那向来冷静的卧底弟子此刻眼底翻涌着暗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残页的位置，像是在权衡什么。
风突然大了。
虚妄渊深处传来类似巨兽喘息的声响，古镜的裂痕里渗出更多幽蓝光芒，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墨羽捏紧手中的符纸，桃花的轮廓还带着白若薇指尖的温度。
他转头看向深渊，那里的雾气正在翻涌，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缓缓睁开眼睛。
林远萧的手指终于按上了暗袋的扣结。
残页上的拓印与古镜的金纹在他脑海中重叠，某个被他压在心底的猜测突然变得清晰——或许从墨羽踏入玉瑶宗的那刻起，所有的巧合，都是一盘下了千年的棋。
而他们，不过是刚摸到棋盘边缘的棋子。
林远萧的指尖在暗袋扣结上顿了三息。
残页上那行被虫蛀的批注突然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镜碎......血祭......逆命者现......” 他猛地抽出手，油渍斑驳的残页在风中哗啦展开，金纹与古镜裂痕里爬出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初代镜奴自碎神魂所化。”他的声音发涩，喉结上下滚动，“每片镜身都封着被抹除的记忆......”话未说完，墨羽的手已经覆上了古镜。
“羽哥！”白若薇的惊呼声被风声撕碎。
她看见墨羽左眼的逆命之瞳泛起血色漩涡，原本苍白的脸因激动而涨红，指尖几乎是虔诚地贴在镜面上。
这让她想起昨日晨课，那少年蹲在桃树下帮小弟子捡发簪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可此刻镜面正渗出幽蓝光雾，像毒蛇信子般舔舐他的手腕。
墨羽的掌心刚触到镜面，左耳就炸开雷鸣。
无数画面如潮水倒灌：玉瑶宗最隐秘的祭坛前，他穿着月白宗服跪在青玉阶上，九十九位仙子持剑环绕，玉清婉的眼泪砸在他额间，“对不起，这是天命......” 剑刃刺入心口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眉心绽开逆命之瞳的血纹，而台下阴影里，赤焰战铠的身影正举着半面古镜冷笑。
“咳！”他踉跄后退，七窍渗出细密血珠，左眼疼得几乎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