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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请君入我怀(六)(2 / 2)

至少在这里,不用再面对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和反复无常的情绪。不用再猜测自己究竟像谁,不用再承受那扭曲的“保护”。

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但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

我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还没有弄清楚这具身体原主沈知意真正的过去,还没有……让那个疯子和这吃人的皇宫,付出应有的代价。

求生的本能,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在绝望的废墟里微弱地闪烁起来。

我仔细打量着这间囚室。墙壁是夯土垒砌,摸上去粗糙冰冷。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那张粗木桌子……我挣扎着下床,忍痛走到桌边,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似乎被固定在了地上。椅子是唯一的 ovable object,但一条腿已经歪斜,恐怕承受不住太大的力道。

窗户被钉死,门被锁死。

这里简直是一座坚固的坟墓。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胸口那处已经结痂的疤痕下,生死蛊的微弱悸动。它依旧安静地潜伏着,像一条沉睡的毒蛇。萧执……他现在怎么样了?在我那句诛心之言后,在他将我锁入这囚室后,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是否也如同被再次撕裂?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我强行摁了下去。他的痛苦,与我何干?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铁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老嬷嬷端着一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状食物和一碗清水,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迅速退了出去,重新落锁。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道影子,没有留下任何交流的可能。

食物散发着馊败的气味,清水也浑浊不堪。

这是要让我自生自灭。

我没有去碰那些东西,只是靠在墙边,保存着体力。饥饿和干渴如同细小的虫子,啃噬着我的胃和喉咙,但比这更难受的,是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和绝望。

夜幕降临,囚室内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停了,万籁俱寂,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我抱紧双膝,将脸埋在臂弯里。穿越以来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赵府的血色新婚夜,萧执冰冷的手指,生死蛊入体的刺痛,他深夜哽咽的哀求,御花园里他徒手握箭的疯狂,我自戕时他呕血的绝望,还有刑部大牢里他那双彻底碎裂的眼眸……

恨吗?

自然是恨的。恨他的强取豪夺,恨他的偏执疯魔,恨他将我卷入这无妄之灾。

可在这浓烈的恨意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别的情绪。是看到他醉后脆弱时的错愕?是听闻阿宁死因时那一瞬间的……心悸?还是在他掐住我脖子,却在我眼中看到那个绝望少年影子时的……一丝荒谬的怜悯?

不,不能怜悯。对疯子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用力摇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思绪甩出去。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啜泣声,毫无征兆地,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黑暗,死寂。

是错觉吗?还是这囚室里……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那声音又出现了。断断续续,压抑着,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近在咫尺。像是一个孩子,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发出的、细弱蚊蚋的呜咽。

不是从门外传来,也不是从墙壁的另一侧。

那声音……似乎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怎么回事?

我捂住耳朵,那啜泣声依旧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是谁?

是谁在哭?

我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意识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下沉,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的水域……

……好冷……

……皇兄……阿宁好怕……

……那些药……好苦……阿宁不想喝……

……腕上……好痛……

……皇兄……你为什么……不来看阿宁……

……阿宁要走了……皇兄……别忘了我……

破碎的、带着童稚气的哽咽和呓语,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狠狠地扎进我的意识深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恐惧、委屈和绝望!

是阿宁!

是那个死在多年前的公主,临死前的记忆碎片?!

为什么我会听到?!是因为生死蛊吗?!因为我和萧执感官相连,所以连他记忆中这最深刻、最痛苦的片段,也能被我感知到?!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

我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这诡异连接的感知,“看”到了模糊的景象——一双属于孩童的、纤细苍白的手腕,上面一道狰狞的、翻着皮肉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鹅黄色的袖口……一只颤抖的、属于大人的手,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正试图灌入……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焦急和某种狠戾神色的女人的脸……是那个安亲王侧妃?!

紧接着,是更深的黑暗,和一种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与无力感……

“不——!”

我猛地从那种诡异的感知中挣脱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拉回现实。

那濒死的绝望和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几乎让我也感同身受!

阿宁……她不是自戕!她是被强迫灌下毒药,甚至在之前,可能还遭受过别的伤害!那个太医没有完全说实话!或者,他知道的也并非全部真相!

萧执他知道吗?他知道他妹妹临死前,承受了这样的恐惧和痛苦吗?

这个念头刚起,另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通过那生死蛊的连接,冲入了我的感知!

是萧执的情绪!

滔天的悔恨,如同业火焚烧!刻骨的仇恨,欲要毁天灭地!还有……一种深可见骨的、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的孤独和绝望!

在这片混乱狂暴的情绪风暴中心,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内心反复嘶吼的、破碎的念头——

【……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

【……阿宁……皇兄对不起你……】

【……安王府……都要给你陪葬……!】

【……她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能是……】

【……连这最后的念想……也要夺走……】

【……毁了……都毁了……】

那强烈的、负面到极致的情绪,几乎要将我的神识也一同拖入无尽的深渊!痛苦,窒息,疯狂!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他就在附近!

他此刻的状态,比在刑部大牢时更加危险,更加……接近彻底的崩溃!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那句“我不是阿宁”,彻底摧毁了他赖以支撑的幻象?

囚室外,似乎隐约传来了沉重的、来回踱步的声响,如同困兽的挣扎。还有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就在门外!

隔着这扇厚重的铁门,我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痛苦和疯狂!

生死蛊在我们之间剧烈地悸动着,仿佛两条濒死的虫子,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抽紧,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这强制共享的痛苦,实在太过强烈,太过真实。

我蜷缩在角落,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来自他和阿宁记忆的双重折磨。

可那声音,那情绪,如同附骨之疽,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踱步声和低吼声渐渐停歇了。

那汹涌而来的、属于萧执的疯狂情绪,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他走了吗?

还是……他已经彻底被那黑暗吞噬,再也无法回头?

我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脖颈的疼痛,喉咙的干灼,胃里的空虚,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比起这具肉体受到的折磨,那来自灵魂层面的、被迫感知到的巨大痛苦和绝望,更让我感到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

我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生死蛊依旧在缓慢地搏动。

我和他,这两个本该不死不休的仇敌,却被这恶毒的蛊虫,以最荒谬、最残忍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共享痛苦,感知绝望。

这究竟是谁的诅咒?

铁门外,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情绪风暴,只是我濒临崩溃下的幻觉。

可脑海中残留的阿宁临死前的啜泣,和萧执那毁灭一切的疯狂嘶吼,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

这囚禁我的,不仅仅是这间暗无天日的囚室。

还有那个疯子皇帝,和他那早已崩塌的、充斥着亡魂与执念的内心世界。

而我和他之间,这由生死蛊铸就的、扭曲而残酷的连接,

似乎,

才刚刚开始展现出它真正的,

恐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