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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请君入我怀(七)(1 / 2)

喉咙和脖颈的疼痛,在死寂与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磨人。每一次吞咽,都像是有粗糙的沙砾在摩擦着受伤的黏膜,引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战栗。胃袋空空地缩紧,发出微弱的鸣响,提醒着我这具肉体正在缓慢地走向衰竭。

送来的馊食和浑水依旧摆在门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我没有去碰。饥饿和干渴像两条阴冷的蛇,盘踞在我的腹腔和咽喉,但它们带来的痛苦,远不及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来自他人的记忆碎片。

阿宁临死前的恐惧啜泣,萧执那毁灭性的疯狂嘶吼,如同两股交织的、冰冷的暗流,在我意识的深潭中不断回旋、冲撞。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也试图将那个疯子和那个早夭公主的影子,从我的世界里驱逐出去。

可生死蛊,那该死的、如同活物般的联系,却像一道无形的蛛网,将我的感知与萧执那混乱绝望的情绪核心黏连在一起。即使此刻外面一片死寂,我依旧能隐约感受到,那通过蛊虫传递过来的、属于他的,一片荒芜而暴戾的“寂静”。那不是平静,而是风暴眼中心,那令人窒息的、孕育着更可怕毁灭的短暂停滞。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囚室里感受不到日升月落,只有永恒的、足以将人逼疯的昏暗。

就在我意识因为饥饿和虚弱而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铁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那个送饭老嬷嬷沉重而刻板的步子。这脚步声……更轻,却带着一种迟疑的、近乎鬼祟的意味,停在门外。

锁链发出细微的响动,铁门被推开一道窄缝。

一道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飞快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在身后虚掩上。

来人不是萧执,也不是那个老嬷嬷。

是一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身形瘦小的少女。她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脸上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看清蜷缩在墙角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畏惧,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急切。

“夫……夫人……”她声音发抖,几乎是气音,快步走到我面前,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不是馊臭的糊状物,而是一碗尚且温热的、熬得稀烂的米粥,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壶清水。

“您……您快吃点东西……”她将粥碗和馒头递到我面前,眼神惶恐地不断瞥向门口,仿佛外面有噬人的猛兽。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她。这张脸很陌生,不是之前看守我的任何一个宫人。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锣。

“奴婢……奴婢叫小环,是……是在浣衣局当差的。”她语速极快,带着哭腔,“是……是有人让奴婢来的……让奴婢务必把这个交给您……”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不是食物,而是一个小小的、用最普通的油纸包裹的、寸许长的物件,飞快地塞进我手里。

那东西入手微沉,带着一点凉意。

我心中猛地一跳。是谁?在这种时候,还能买通宫人,将东西送到这如同铜墙铁壁的囚室里来?

赵清珩?他已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怎么可能还有这等能力?

还是……这宫中,另有他人?

我捏紧那油纸包,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盯着小环:“是谁让你来的?”

小环拼命摇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人蒙着脸,给了奴婢一大笔钱,只说……只说只要把这个交给您,就能……就能救您的命……也能救……救……”

她的话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像是意识到了失言,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救谁?”我追问道,心中疑窦丛生。

小环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拼命摇头,将粥碗又往我面前推了推,带着哭音道:“夫人,您快吃吧!求您了!奴婢……奴婢不能久留!”

她说完,像是身后有鬼在追,看也不敢再看我一眼,转身拉开铁门,如同来时一样,鬼魅般地消失了。铁门再次被轻轻合上,落锁声轻微却清晰。

囚室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我,以及手中那个微沉的、透着凉意的油纸包,还有地上那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米粥和馒头。

饥饿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尖锐。食物的香气像是一只钩子,牢牢勾住了我求生的本能。

我犹豫了一下。这食物安全吗?会不会是萧执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者折磨?

可那小宫女眼中的恐惧和那句“救您的命”不似作伪。而且,若萧执想让我死,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需断水断食,我撑不了几天。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端起那碗温热的米粥,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稀烂的米粥滑过干灼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我又抓起馒头,用力地咀嚼、吞咽。食物的暖流缓缓注入冰冷的胃袋,驱散了些许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眩晕和无力。

吃完东西,体力恢复了一些。我靠在墙上,喘息了片刻,这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手中的油纸包上。

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我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看似普通的油纸。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纸条或者信物。

而是一枚……钥匙。

一枚样式古朴,黄铜质地,只有小指长短,却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钥匙。

钥匙?

给我一枚钥匙是什么意思?这枚钥匙,能打开什么?

这囚室的门锁巨大而沉重,绝非这枚小巧的钥匙能够匹配。

那它……是用来开启什么的?

我捏着这枚冰冷的、意义不明的钥匙,心头疑云密布。那个让小环冒险送来钥匙的“蒙面人”,到底是谁?他(或她)想让我用这钥匙做什么?救我?如何救?

还有小环那句未尽的“也能救……救……”,她后面想说的是谁?

无数个疑问,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我的心脏。

而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强烈、尖锐的痛楚,毫无预兆地,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穿了我的感知!

不是来自于我自己的身体!

是生死蛊!

是萧执那边传来的,一种近乎濒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让我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

是旧伤复发?还是……遇到了袭击?!

这痛楚,比我自戕那一刀带来的反噬,似乎更加深沉,更加……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意味!

我死死地咬住牙关,抵抗着那通过蛊虫强行共享过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感。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仿佛能听到他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

混乱中,我仿佛又“看”到了破碎的画面——晃动的、模糊的人影,冰冷的金属光泽(是刀剑吗?),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在战斗?还是……在被用刑?!

这个念头让我通体冰寒。

是谁?在这皇宫大内,谁敢对皇帝下手?!

是那些逼宫的朝臣?还是……一直隐藏在暗处,与阿宁之死相关的势力?安亲王府的余孽?

剧烈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我的感知。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自身的疼痛来分散那来自于他的、凌迟般的折磨。

生死蛊在这一刻,不再是单纯的束缚,更像是一条连接着地狱的锁链,将他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倾泻到我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痛楚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最终变成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盘踞在我的心口,如同附骨之疽。

我瘫软在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可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萧执……他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关系着我自己的生死。

我艰难地抬起手,看着那枚依旧紧紧攥在掌心的、冰冷的黄铜钥匙。

在这突如其来的、关乎生死的剧变之下,这枚钥匙的出现,显得更加诡异,也更加……关键。

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是否预见到了萧执会遭遇不测?这枚钥匙,是留给我的……生路吗?

可生路,在何方?

我握着钥匙,望向那扇被厚重铁锁禁锢的门,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冰冷的囚笼,看清外面那风云诡谲、杀机四伏的真相。

阿宁的死,萧执的疯,我的囚禁,还有这枚突如其来的钥匙……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拧在了一起,指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不可测的深渊。

而我和萧执,这对被生死蛊捆绑的、不死不休的怨侣,我们的命运,似乎也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被再次粗暴地改写。

答案,或许就在这枚钥匙所能开启的……门后。

那枚黄铜钥匙,冰冷而坚硬,硌在我的掌心,像是一小块凝固的未知,又像是一线微弱却执拗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