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很快赶到,诊断是急性肠胃炎,给我打了止痛针和缓解痉挛的药物。药效上来后,疼痛逐渐缓解,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我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谢宴深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单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似乎就这样守了一夜。
听到我醒来的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好多了。”我轻声回答,看着他疲惫的样子,那句“谢谢”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们之间,说这个太奇怪。
他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烧,似乎松了口气。
“以后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他看着我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我点了点头。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身上。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堵坚冰筑成的墙,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类似于“共生”般的诡异暖意。
然而,就在这气氛略显缓和的时刻,我放在枕边的那部新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提示跳了出来。
发信人,赫然是——林薇。
我心头猛地一跳。谢宴深的目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那亮起的屏幕上。
(十八) 信笺与抉择
手机屏幕的微光,在朦胧的晨色中,像一颗骤然亮起的星,又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里那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
我和谢宴深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
发件人:林薇
信息内容因为屏幕锁定,只显示了前面几个字:
【心心,我查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关于谢……】
后面的内容被隐藏了,但那个“谢”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我们之间。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我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击着耳膜。我也能感觉到,谢宴深周身那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息,瞬间重新变得冷硬、紧绷。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但目光却像实质的冰锥,从手机屏幕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那里面没有了昨夜崩溃时的痛苦,也没有了刚才担忧时的慌乱,重新被那种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冷静所覆盖,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冽。
他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躺在床上,身体因为胃部的不适还有些虚弱,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林薇在这个节骨眼发来信息,内容直指谢宴深的禁忌,这简直是往火药桶里扔火柴。
解释?掩饰?还是……
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任何刻意的解释或遮掩,在此刻都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加深他的怀疑,将我们刚刚建立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彻底摧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没有试图去拿手机,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的语调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林薇。”我直接点破,“看来,她并没有完全听我的,还是去查了。”
我选择将部分事实摊开在他面前。承认林薇在查他,但强调这是我劝阻过却未能完全阻止的行为。这既表明了我知道此事,也撇清了我主动授意的嫌疑,更将难题抛回给了他——如何处置这条不合时宜的信息?
谢宴深的眼神微动,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他沉默着,依旧盯着我,像是在评估我话语里的每一个细微的真假。
“你不想知道她查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想。”我坦诚地看着他,“但我知道,如果那是能轻易扳倒你的东西,你现在就不会还坐在这里了。”
我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而且,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我胃还很难受,陈医生开的药好像效果不太持久。”
我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上。这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昨晚那个会为我惊慌、守候我一夜的男人,和眼前这个充满审视的掌控者,哪个才是他此刻更想扮演的角色?
谢宴深的目光在我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终于,他眼底那冰冷的锐利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站起身,没有去看那部手机,而是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明确的姿态。
“药效需要时间。再睡一会儿,我会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粥。”他避开了林薇信息的话题,选择了维持表面的平静,“手机吵到你,关掉就好。”
他没有要求查看,也没有追问。这是一种暂时的搁置,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自信——他笃信,无论林薇查到什么,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卧室,没有再看那手机一眼。
门被轻轻带上。
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短暂的对话,不亚于在刀尖上走了一遭。
我立刻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看完了林薇的完整信息:
【心心,我查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关于谢宴深父亲当年事故的保险受益人变更记录,时间点非常微妙,就在事故发生前一个月。另外,似乎还有一个当时在场的船员后来移居国外,我正在尝试联系。你那边情况到底如何?务必小心!】
保险受益人?在场的船员?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这些确实是更具体的线索,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在场船员”。如果真能找到这个人,或许……
但谢宴深刚才的态度让我明白,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现在对我有所“妥协”,无非是基于两点:一是对我那番“尝试”论调的一丝动心,二是对林薇手中潜在筹码的忌惮。一旦他觉得平衡被打破,或者我的“价值”不再,他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所有让步,甚至可能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我拿着手机,指尖在回复框上徘徊。
最终,我删除了林薇的原始信息,然后回复道:
【收到。情况复杂,暂稳。船员线索至关重要,但行动务必谨慎,安全第一。暂无生命危险,勿再主动联系,等我信号。】
发送,删除记录,关机。
我将手机放到远离床头的位置,重新躺下,胃部的隐痛依旧存在,但更沉重的是心里的负担。
我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一边是谢宴深那扭曲却真实的、试图抓住一丝光亮的挣扎,一边是林薇带来的、通往自由却危机四伏的可能。我既要利用谢宴深这微妙的心理变化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和主动权,又要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林薇那条潜在的生命线,不能让它过早暴露或断裂。
复仇的执念,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对自身命运掌控权的渴望。
我不知道谢宴深能“正常”多久,也不知道林薇最终能找到什么。未来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
但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猎物。
漫长的觊觎,或许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猎手与猎物的界限,在这场以心为棋盘的博弈中,已然模糊。
而我,沈心,将在这扭曲的牢笼里,继续我的挣扎,我的等待,和我……隐秘的反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新的一天开始了。在这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爱与恨交织,救赎与毁灭并存,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第一部·完】
(但故事,显然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