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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天黑请闭眼(四)(2 / 2)

冰冷的绝望,再次一点点吞噬着她。

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泪水无声地滑落。

“李进……路在哪儿啊……你告诉我,路到底在哪儿……”她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

只有城市喧嚣的车流声,冷漠地将她的无助吞没。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街角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刘大芳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的冰窟远比这外界更寒。她像个游魂一样,在邻县县城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抄满了电话号码、却仿佛毫无用处的小本子。

正规媒体的门槛,“野路子”媒体的铜臭,像两堵高墙,将她牢牢困在中间。她口袋里的银行卡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心慌。那是她和孩子最后的保障,也是她实现计划的唯一资本,她不敢,也不能轻易交给那些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人。

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她走到一个报刊亭前,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杂志和报纸。突然,一份省城发行的、名叫《民声周报》的报纸引起了她的注意。报纸的头版一角,用不算醒目的字体印着一行字:“记者调查:农村假兽药泛滥,养殖户血本无归。”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份报纸,颤抖着翻到对应的版面。

那是一篇不算太长的报道,记者暗访了几个地方的兽药市场,揭露了一些销售伪劣兽药的现象,采访了受损的养殖户,也引用了相关法规。文章的语气客观、克制,但字里行间透着对受害农民的同情和对黑心商贩的谴责。

这篇报道,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脑海!

这个记者!这个写报道的记者!他关注这个事情!他懂行!

她急切地在文章末尾寻找记者的名字——“本报记者:宋清河”。

宋清河。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买下了这份报纸,像捧着圣旨一样,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公共电话亭(她不敢再用自己的手机频繁拨打陌生号码)。按照报纸上印的报社总机号码,她拨了过去。

“你好,找哪位?”接线员问。

“我……我找宋清河,宋记者。”

“请稍等。”

电话被转接,刘大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声忙音后,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宋清河。”

“宋……宋记者,你好!”刘大芳激动得声音发颤,“我……我看了你写的那个假兽药的报道!写得太好了!我……我男人也是被卖假药的给害了!他……他上吊自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宋清河的声音变得更加认真:“大姐,您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刘大芳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并且可能被理解的对象,她强忍着哽咽,尽可能清晰地把李进如何发现张建国假药、如何被威胁、如何挨了耳光后上吊自杀、她如何发现日记和录音、去县公安局报案遇到阻力、以及她走投无路寻求媒体帮助却四处碰壁的经历,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她说了很久,宋清河在电话那头一直静静地听着,偶尔插问一两个关键细节,比如录音的具体内容、日记里“小心张”的记载、张建国的背景、县公安局的初步调查结论等。

听完刘大芳的叙述,宋清河沉吟了片刻,说道:“刘大姐,您反映的情况非常严重,如果属实,这不仅仅是一个假药案,更牵扯到可能由假药间接引发的人命案,以及背后是否存在保护伞的问题。这比我之前报道的那个案例要复杂和深刻得多。”

“宋记者,我说的都是真的!证据我都留着!我敢对天发誓!”刘大芳急切地保证。

“我相信您。”宋清河的语气很肯定,“但是,正因为它严重和复杂,我们报道起来就需要更加谨慎,证据必须确凿,调查必须扎实。您提到的录音和日记是非常关键的线索,但正如警方所说,还需要更完整的证据链。”

刘大芳的心又沉了下去:“那……那还是没办法吗?”

“不,有办法。”宋清河话锋一转,语气坚定起来,“这样的题材,正是我们作为媒体应该去关注和挖掘的。它触及了农村社会治理、市场监督、基层法治等多个层面的问题。刘大姐,您愿意相信我吗?如果您愿意,我希望能够对您进行一次正式的、深入的采访,并且,基于您提供的线索,进行独立的调查核实。”

“愿意!我愿意!”刘大芳几乎要哭出来,“宋记者,我信你!我只信你!”

“好。不过,我需要当面见您,查看您所有的原始证据,并且详细记录您的陈述。您看您方便来省城吗?或者告诉我您现在的地址,我过去找您也可以。”宋清河考虑得很周到。

省城?刘大芳心里一紧。那意味着更多的花费和更陌生的环境。但比起见到记者的迫切,这都不算什么。

“我……我去省城!我去找你!”她毫不犹豫地说。

“那好。您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到了省城直接联系我。路上注意安全,保护好证据。”宋清河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了刘大芳。

挂了电话,刘大芳靠着电话亭,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希望的泪水。

宋清河!这个素未谋面的记者,他的沉稳、他的专业、他话语里的那份正义感和共情,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几乎溺亡的她,从绝望的深渊里猛地拉出了一截。

她不敢耽搁,立刻赶到汽车站,买了一张最快前往省城的长途汽车票。坐在候车室里,她紧紧抱着装着证据的帆布包和那份《民声周报》,感觉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

几个小时后,汽车驶入了繁华而陌生的省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刘大芳感到一阵眩晕和渺小。但她没有时间害怕,按照记下的地址,挤上公交车,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民声周报》所在的办公楼。

在报社楼下,她再次用公用电话联系了宋清河。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朴素夹克、戴着眼镜、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看起来文质彬彬却眼神锐利的男人从大楼里快步走了出来。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站在门口、神情局促不安的刘大芳。

“是刘大芳大姐吗?”他走上前,伸出手,“我是宋清河。”

“宋记者!是我!是我!”刘大芳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

宋清河将刘大芳带到了报社附近的一家安静的茶馆包间。坐下后,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

“刘大姐,现在,请把您所有的证据,都给我看看。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刘大芳郑重地拿出那个用塑料袋包裹了好几层的日记本和录音磁带,像交出自己性命一般,递到了宋清河面前。

宋清河先戴上了白手套,然后极其小心地翻开日记本,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他的表情随着阅读的内容而不断变化,时而凝重,时而愤怒,时而叹息。当他看到“天黑,请闭眼”和那模糊的“小心张”时,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看完日记,他又拿出一个专业的便携式录音播放设备,将磁带放了进去。李进和张建国那场决定命运的对话,在安静的包间里清晰地回荡。

听完录音,宋清河沉默了很久。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是压抑着的怒火和深沉的悲哀。

“畜生!”他低声骂了一句,这是刘大芳见到他以来,他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刘大姐,”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刘大芳,眼神里充满了尊重和坚定,“您受苦了,李进大哥……受委屈了。您提供的这些证据,非常有力!虽然像警方说的,暂时无法直接证明张建国杀人,但足以勾勒出一个黑心商人利用伪劣产品牟利,并对坚持原则者进行威胁恐吓的清晰图像!这背后折射出的基层监管缺失和可能存在的权力寻租空间,更是触目惊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报道,我做定了!而且,不仅要报道,我们还要借助这个案例,推动问题的解决!我会立刻着手两件事:第一,对您进行深度采访,形成详实的文字材料;第二,根据您提供的线索,我会尽快安排去你们县和镇进行暗访,核实张建国销售假药的情况,并调查他背后的‘关系网’!”

刘大芳听着宋清河条理清晰、充满力量的话语,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宋记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她哽咽着,几乎要跪下。

宋清河赶紧扶住她:“刘大姐,别这样!这是我们记者应该做的。揭露黑暗,守望公平,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您和李进大哥,才是真正的勇者。”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宋清河对刘大芳进行了一次极其详尽的采访。他问得非常细,从李进的性格、经历,到夫妻日常的相处,再到与张建国交往的每一个细节,与刘老栓的矛盾,去县公安局报案的全过程……他都一一记录、核实。

刘大芳也彻底打开了心扉,将所有的痛苦、委屈、愤怒和希望,都倾吐了出来。

采访结束时,天色已晚。宋清河帮刘大芳在报社附近找了一家便宜但干净的小旅馆住下,并塞给她一些钱作为生活费。

“刘大姐,您先在这里安心住下,相对安全。我这边会尽快行动。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电话联系。相信我,真相,一定会大白的!”

看着宋清河充满信心的眼神,刘大芳用力地点了点头。

送走宋记者,刘大芳独自坐在旅馆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省城璀璨的灯火,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天,她经历了从绝望的谷底到希望的山巅。

前路依然凶险,宋记者的调查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但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力量和光亮。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猪圈边哭泣的农妇,她是一个手握证据、寻求公道的抗争者!

她相信,李进在天之灵,一定也在注视着这一切。

天,似乎真的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