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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爱如荆棘缠绕(八)(2 / 2)

当我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夹杂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冰冷的自由空气时,我发现自己正处于监狱外围的一条泄洪河道中。身后,监狱高墙上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在雨幕中徒劳地扫视着。警报声依旧隐约可闻,但已经被风雨声和河流声掩盖了不少。

我逃出来了!

从那个钢铁牢笼里,逃出来了!

短暂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警惕。我现在身在何处? “渡鸦”和秦屿的追捕绝不会停止。那个神秘的“影子”是敌是友?我该去哪里?

我挣扎着爬上岸,瘫倒在泥泞的河岸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浑身湿透,伤口在冷水中浸泡后更加疼痛,体力也几乎耗尽。现在的我,脆弱得不堪一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藏身之处!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城郊结合部,一片荒芜,只有零星几座废弃的厂房。我咬紧牙关,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朝着最近的一座废弃厂房踉跄走去。

厂房内部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杂物和垃圾,但至少能提供一个暂时的避雨点和观察视角。我找了一个相对干燥隐蔽的角落,蜷缩起来,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试图拧干衣服上的水,处理一下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顽强得多,阿晚。”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不是“渡鸦”!是……是……

我猛地回头!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昏暗的天光,我看清了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他同样浑身湿透,黑色的作战服紧贴着精壮的身躯,脸上戴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深邃、冰冷,却又带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的眼睛。

那双眼睛……我永远不会忘记!

是秦屿?!

不!不是他!虽然极其相似,但眼神不一样!秦屿的眼神是纯粹的、掌控一切的冰冷。而这双眼睛,在冰冷之下,似乎压抑着更深的东西……痛苦?挣扎?还是……别的什么?

“你是谁?!”我厉声问道,手中的塑料尖刺(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了)再次握紧,全身肌肉紧绷,进入战斗状态。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摘下了脸上的战术面罩。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时,我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张脸……和秦屿至少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加年轻,线条更加锐利,眉宇间少了秦屿那种久居上位的雍容,多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煞气和……一丝难以化解的阴郁。

他是……我在监狱档案室旧报纸上看到的那个年轻狱警!是那个在管道密室中自称“渡鸦”的“陈警官”的……更真实的模样?!

“很意外?”他看着我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还是说,你更习惯叫我……‘陈警官’?或者,‘渡鸦’?”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陈警官”、“渡鸦”、还有眼前这张酷似秦屿的脸……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你……你到底是……”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嘶哑。

“我是秦峋(xun)。”他平静地吐出这个名字,目光如同冰锥,刺穿我所有的防备,“秦屿的……弟弟。”

秦屿的弟弟?!

那个据说很多年前就因为反抗家族、与秦屿决裂而不知所踪的弟弟?!他竟然一直潜伏在秦屿身边,甚至潜入了监狱,扮演着“渡鸦”的角色?!

巨大的信息量几乎冲垮了我的认知。我一直以为“渡鸦”是秦屿最忠诚的恶犬,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秦屿的亲弟弟,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复仇者?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冒充‘渡鸦’?为什么要帮我……又为什么要杀我?”

“帮你?”秦峋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苦涩,“我从未想过要帮你,阿晚。我找你,只是为了‘影子’。”

“影子?”

“没错。”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个清理了陈铭,扳倒了赵老歪,神出鬼没,几乎坏了我所有计划的‘影子’!我必须找出他(她)!”

“所以你就利用我?用那份假的合作,用那些所谓的旧账当诱饵?”我愤怒地质问,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不然呢?”秦峋逼近一步,气场迫人,“你是我哥哥最锋利的刀,也是他唯一露出过的破绽。‘影子’既然在针对秦屿的势力,就很可能接触你。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她)果然联系你了,不是吗?那张结构图,那个发射器……”

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最后又……”我想起了工棚里那根致命的金属针。

“因为‘老K’。”秦峋的眼神阴沉下来,“‘老K’是秦屿真正的心腹,他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接应‘货物’,更是为了监督我,并在必要时……连我一起‘清理’。秦屿从未真正信任过我,他让我扮演‘渡鸦’,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清理门户,同时把我放在眼皮底下监控。‘老K’的出现,意味着我的时间到了。他必须死。”

原来如此!工棚里他杀“老K”,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灭口,是为了向秦屿宣告他的背叛!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我冷冷地看着他,“杀了我这个最后的知情人?还是继续利用我找‘影子’?”

秦峋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变幻着,那双与秦屿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翻涌着仇恨、不甘、挣扎,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我找‘影子’,不仅仅是为了向秦屿复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下去,“更是为了……找到一个人。”

“谁?”

“我的妻子。”秦峋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无法掩饰的痛苦,“她叫林晚。五年前,秦屿为了逼我屈服,为了吞并林家的势力,设计了一场‘意外’……她死了。官方结论是车祸,但我知道,是秦屿!是他亲手杀了她!”

林晚……阿晚……

我猛地愣住了。我的名字……是秦屿给的。他叫我“阿晚”……难道……

秦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那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秦屿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给你取名‘阿晚’,把你培养成他的刀和他的情人……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不!他是在折磨我!他在用你这个替代品,时时刻刻提醒我,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他把你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扭曲你,玩弄你,然后再像丢弃垃圾一样丢弃你……这都是做给我看的!”

轰——!

如同五雷轰顶!我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冰冷,无法思考。

原来……原来我存在的意义,我十年来的苦难和扭曲,我自以为是的爱恨情仇……竟然都只是秦屿用来折磨他亲弟弟的一件工具?!一个可悲的、连替代品都算不上的影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性的羞辱,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旋转,变成一片虚无的灰色。

“所以……‘影子’……”我喃喃道,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秦峋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没错!我怀疑‘影子’就是晚晚!她可能没有死!秦屿骗了所有人!她一直在暗中收集秦屿的罪证,她在报复!陈铭、赵老歪……都是她动的的手!她是在替我复仇!她一定还活着!”

他的妻子……林晚……可能就是“影子”?

那个在暗中窥伺、手段狠辣、身份成谜的“影子”,可能是秦屿弟弟那早已“死去”的妻子?

这个消息,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让我感到震撼和……窒息。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一切的纠葛,比我想象的还要黑暗、复杂千百倍!

就在这时,厂房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急促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他们找到这里了!”秦峋脸色一变,迅速戴上面罩,眼神恢复冰冷,“是秦屿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追兵来了!而且可能是秦屿直接派来的精锐!

我和秦峋瞬间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从后面走!”秦峋低吼一声,拉着我朝着厂房深处跑去!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入厂房,打在废弃的机器和墙壁上,溅起无数碎屑!对方火力凶猛,毫不留情!

我们利用厂房的复杂结构且战且退。秦峋的身手极为了得,枪法精准,战术动作干净利落,显然经历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我跟在他身后,用力所能及的方式配合着,塑料尖刺在近距离搏斗中依然能起到干扰作用。

但对方人数占优,火力压制得我们几乎抬不起头。我们被逼到了厂房最深处的一个死角,退无可退!

“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秦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喘着粗气,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也好……至少,不用再活在他的阴影下了。”

我看着他那张与秦屿酷似、却走向完全不同命运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恨他利用我?同情他的遭遇?还是……可悲我们都被同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就在这时,厂房外的枪声突然变得稀疏,并且夹杂着几声短促的、陌生的惨叫!

怎么回事?

秦峋也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形矫健如同猎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厂房上方的通风管道口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我们与追击者之间!

他(她)脸上同样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睛。他(她)手中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他(她)没有看我们,而是直接对着通讯器,用一种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电子音简洁地说道:

“目标b(秦峋)确认。目标A(阿晚)确认。威胁清除。可以收网。”

这个声音……这个身影……

是“影子”!

他(她)真的出现了!而且,他(她)称秦峋为“目标b”?!他(她)不是秦峋的妻子林晚吗?还是说……

秦峋在看到“影子”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失声喊道:“晚晚?!是你吗?!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激动地想要上前。

但“影子”猛地抬起枪口,对准了秦峋!那眼神,冰冷,陌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秦峋先生,你认错人了。”电子音冰冷地响起,“我不是林晚。我是‘睚眦’——隶属于最高检特别调查组,代号‘睚眦’。奉命调查秦屿集团跨国走私、洗钱及多重谋杀案,已潜伏五年。”

睚眦?!

特别调查组?!

官方的人?!

这一次,连秦峋都彻底愣住了,脸上的激动和希望瞬间凝固,变成了巨大的错愕和茫然。

我更是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一直隐藏在幕后、神秘莫测的“影子”,竟然是官方派来的卧底?!他(她)清理陈铭、扳倒赵老歪,不是为了私仇,而是在执行任务,收集秦屿的罪证?!

“那……晚晚呢?”秦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最后的希望仿佛也在崩塌。

“睚眦”(影子)沉默了一下,电子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波动:“林晚女士……确实在五年前的那场人为车祸中去世了。节哀。”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冰水,浇灭了秦峋眼中最后的光。

他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上只剩下死寂的灰白。

原来……他一直追寻的,只是一个幻影。他寄托了所有复仇希望和情感慰藉的“影子”,竟然是他最意想不到的……官方卧底。

而我也终于明白,我这场颠沛流离、充满背叛与利用的逃亡,自始至终,都只是在一张更大的、由法律和正义编织的网中挣扎。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我所背负的一切罪孽,最终,都将成为将秦屿钉死在审判席上的……一颗颗冰冷的铆钉。

厂房外,响起了更加密集、却纪律严明的脚步声。红蓝色的警灯光芒,穿透雨幕和厂房的破窗,映照在我们三人身上。

“睚眦”(影子)收起枪,看向我和秦峋,电子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秦峋,你涉嫌多项罪名,现将你逮捕归案。”

“阿晚……或者说,晚莺。你作为本案关键证人与受害者,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秦峋没有反抗,任由赶上来的调查组成员给他戴上了手铐。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解脱,有遗憾,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同为棋子的悲哀。

我被两名女调查员扶起,她们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粗暴。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警车和闪烁的灯光,看着那个代号“睚眦”的卧底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如同他(她)从未出现。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搏杀,没有手刃仇敌的快意恩仇。

只有一种巨大的、席卷一切的虚无和疲惫。

我像一根被绷得太紧、终于断裂的弦,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流失。我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流入嘴角,苦涩难言。

秦屿,你这座压在我身上十年、如同荆棘般缠绕我血肉的王座……

终于,崩塌了。

只是,坐在废墟之上的我,早已被荆棘刺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爱如荆棘,恨亦如荆棘。

缠绕一生,至死方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