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流涌动】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悄然流逝。
我在赵老歪的别墅里,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再是阶下囚,但也绝非客人。我是他需要小心看管的“合作者”,一件充满诱惑又带着毒刺的“战利品”。
我交给赵老歪的“投名状”——关于码头仓库的消息,在三天后得到了验证。赵老歪派去监视的人,虽然没有抓到现场接货(因为时间被我刻意提前了一天),但却拍到了阿强带着几个生面孔在仓库附近频繁活动的照片,以及深夜有不明车辆短暂停留卸货的模糊影像。
这足以证明我的价值。
赵老歪对我的态度,明显热络了一些,眼神里的贪婪不再仅仅是对于我的身体,更多了几分对于我能带来的利益的渴望。他给我换了更舒适的房间,伙食标准也提高了,甚至允许我在有人看守的情况下,在别墅二楼的小花园里短暂放风。
但我很清楚,这不过是糖衣炮弹。他对我并未完全信任,我房间里的监控探头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几乎无死角。送来的纸笔和那台断网的电脑,本身也是测试。他在等我露出更多破绽,或者提供更多能实质性打击秦屿的情报。
我不动声色,继续我的“写作”。我像一个最耐心的史官,开始编纂一部关于秦屿王国的“秘辛”。我写他早年如何踩着对手的尸骨上位,写他名下几家夜总会和赌场真正的盈利模式,写他如何利用海外空壳公司洗钱。我甚至“交代”了秦屿安插在警方内部的几个级别不高的眼线——这些人,要么是早已暴露的弃子,要么是赵老歪根本动不了的硬茬。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像一个最高明的骗子,用九分真话,包裹着那一分最致命的假话。
期间,赵老歪又来找过我几次。他不再急于动手动脚,反而开始跟我“谈心”,试图从我嘴里套出更多关于秦屿个人习惯、性格弱点的信息。
“阿晚,你说……秦屿那家伙,真的就没有怕的东西?”一次晚饭后,他靠在沙发上,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放下手里正在“记录”的笔,抬起头,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仿佛回忆往事的痛苦。“他怕失控。”我轻声说,“他喜欢把所有人和事都掌控在手里。任何超出他计算的人或事,都会让他烦躁,甚至……判断失误。”
这是真话。秦屿的控制欲近乎病态。
赵老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信风水算命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不信那些。他只信自己,信他手里的力量和头脑。”我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过……他非常讨厌雨天。尤其是那种连绵不绝的冷雨。每到这种天气,他都会显得比平时更阴沉,更容易冬怒。书房里的暖气会开得很足,他需要那种干燥和温暖。”
这同样是真话。但我没有说的是,这种对雨天的厌恶,或许与他幼年某段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有关——那是我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偷听到他和他已故心腹的对话才知道的。这算不上弱点,但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影响他的情绪。
赵老歪眼睛眯了眯,显然把这个信息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我在他心里埋下的种子,正在慢慢发芽。他不再仅仅把我当作一个复仇的工具,开始真正思考如何利用我提供的信息去对付秦屿。
而另一边,秦屿那边,也并非毫无动静。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小花园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又是一个雨天),负责看守我的一个保镖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我隐约听到了“秦爷”、“派人”、“打听”几个词。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果然没有放弃追查。
过了一会儿,赵老歪亲自来了小花园,脸色不太好看。他挥退左右,在我对面的藤椅上坐下,目光阴沉地盯着我。
“秦屿的人,在道上放话,悬赏一百万,要你的下落。”他冷冷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一百万买我的下落?他是想确认我死了,还是……想把我抓回去,亲手处置?
“看来,秦爷是睡不着觉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挤出一个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容,“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这条他随手就能捏死的鱼,竟然还能在赵老板您这里,翻起一点浪花。”
赵老歪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否和这件事有关。“你确定,他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如果确定,来的就不是打听消息的人,而是直接上门要人的枪手了。”我分析道,心里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只是在怀疑。怀疑我可能没死,怀疑您可能没按他说的‘处理’我。他多疑的性格,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老歪沉默了片刻,冷哼一声:“他秦屿的手,还伸不到我城南的地盘上来!想要人?让他亲自来试试!”
话虽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赵老歪的压力增大了。秦屿的悬赏,像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我们头顶。这逼迫他必须更快地从我这里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要么尽快利用我打击秦屿,要么……在我失去价值后,尽快处理掉我这个烫手山芋。
我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有机可乘。
压力,会让人犯错。
当天晚上,我向赵老歪提出了新的要求。
“赵老板,秦屿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再慢悠悠地等下去。”我站在他面前,语气严肃,“我需要更准确的信息。关于他最近的人员调动,资金流向。我在您这里,与世隔绝,像瞎子聋子一样。我需要接触外界信息,哪怕是有限度的。”
赵老歪皱起眉头:“你想上网?不可能!”
“不是上网。”我早有准备,“我可以帮您分析您手下收集来的关于秦屿势力的情报。很多细节,或许在您的人看来无关紧要,但结合我对秦屿的了解,可能就是突破口。而且……”
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我的真正目的:“我需要一台可以接收特定频率信号的收音机。”
“收音机?”赵老歪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这个要求。
“对,老式的,只能收听固定频段的那种。”我解释道,“秦屿手下有几个负责外围运输的车队,他们彼此之间会用一种加密的、很古老的无线电频段进行简短联络,以防被监听。那个频段我知道。如果能监听到他们的通话,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结合其他信息,也许能推断出秦屿最近的货物动向或者人员部署。”
这半真半假。那个频段确实存在,也确实被一些边缘人员使用,但重要性远没有我说的那么大。这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让我能合法接触到外部信息的借口,同时也能进一步获取赵老歪的信任——我在主动为他提供监控秦屿的方法。
赵老歪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一台老旧的、只能接收固定几个本地电台和那个所谓“加密频段”的收音机,很快被送到了我的房间。
捧着那台冰冷的、带着陈旧塑料味的收音机,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这不仅仅是一台收音机。
这是我通往外部世界的一扇窄窗,是我在黑暗中,摸索到的第一根蛛丝。
夜深人静。
我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将耳朵紧紧贴在喇叭上,手指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调频旋钮。大部分频道都是嘈杂的电流声或者无聊的夜间音乐节目。
我的目标,不是那个所谓的加密频段。
我在寻找一个特定的频率,一个只有我和极少数人知道的频率——那是属于“影子”的频道。
“影子”,是秦屿情报网络里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他(或她)不隶属于任何明面上的队伍,直接对秦屿负责,负责处理一些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事活”,以及……暗中清除组织内部的叛徒。
知道“影子”存在的人寥寥无几,而我,是其中之一。因为两年前,秦屿曾让我配合“影子”,处理过一个试图向警方泄密的高层。那次的合作短暂而高效,我们甚至没有见面,只通过这个加密的无线电频段进行过几次简短的、变声后的交流。
那次的频率,我记在了脑子里。
我知道联系“影子”风险极大,他可能是秦屿派来清理门户的。但富贵险中求。如果“影子”并非完全忠于秦屿,或者,如果我能与他(她)达成某种交易……
旋钮转过一个微小的刻度。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有规律的“沙沙”声,紧接着,是一个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电子音,重复着一串摩斯电码。
电码的内容是:“清理,继续。”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影子”在线。而且,他(她)正在执行“清理”任务。
清理谁?
是我吗?
还是……别的什么人?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扭曲的希望,同时攫住了我。
我紧紧握着收音机,像是握着一颗即将引爆的手雷。
秦屿,你的“影子”已经出动。
而我这把淬毒的刀,也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可能撬动你整个帝国的支点。
我该……发出信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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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影子的回响】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着了魔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那台破旧的收音机旁。我将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那个特定频率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清理,继续。”那个电子音又出现了两次,每次都在不同的时间段,持续几分钟后便消失无踪,仿佛幽灵掠过夜空。
没有具体地点,没有目标信息。只有这冰冷重复的指令,让人不寒而栗。
“影子”在行动。他(她)像一条无声的毒蛇,在城市的阴影里游弋,执行着秦屿清除叛徒和潜在威胁的命令。而我,这个最大的“叛徒”,却躲在敌人的巢穴里,试图与这条毒蛇建立联系。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我别无选择。在赵老歪这里,我看似安全,实则如同无根浮萍。我必须找到另一股力量,哪怕是与魔鬼合作,才能在这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甚至是……反击的机会。
第三天晚上,机会似乎来了。
收音机里不再是单调的重复指令,而是传来一段更加复杂、节奏更快的摩斯电码。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屏住呼吸仔细辨认。
“……坐标……确认……东区……废弃……炼油厂……b-7区域……目标……两人……处理……”
一段清晰的任务指令!
坐标指向城东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大型炼油厂,b-7区域是其中一个储存罐区。目标是两个人。
是谁?是秦屿内部的叛徒,还是像一样,被他抛弃的棋子?或者是……赵老歪的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影子”正在附近活动的信号。也许,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我必须冒险一试。
我飞快地拿出纸笔,用摩斯电码写下了一段简短的信息。我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用了一个当年配合任务时,“影子”知道的、属于我的一个临时代号——“夜枭”。
信息内容是:“夜枭呼叫。寻求对话。关乎秦屿核心隐患。老地方,安全?”
“老地方”,指的是当年我们唯一一次短暂合作时,用于紧急联络的一个公共网络节点——一个需要特定密码才能访问的、匿名的加密聊天室。那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极其脆弱的“共同记忆”。
我将这段摩斯电码牢记在心。然后,我需要找到一个方法,将信息发送出去。通过这台智能接收的收音机是不可能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台断网的电脑上。
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形。
第二天上午,我找到看守,表示有重要情报需要立刻向赵老板汇报。赵老歪很快在书房接见了我。
“什么事?”他看起来有些烦躁,大概是秦屿那边的悬赏和试探给了他很大压力。
“赵老板,我监听到了一些东西。”我拿出那张写着炼油厂坐标和“目标两人”的纸条,递给他,“这是从那个加密频段里截获的,‘影子’的行动指令。”
“‘影子’?”赵老歪眉头紧锁,接过纸条,眼神锐利起来,“秦屿手下那个传说中的清道夫?”
“是的。他出手,目标非死即伤,而且都是对秦屿有威胁的人。”我沉声道,“这次的目标在城东废弃炼油厂。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能劳动‘影子’亲自出手,必定不是小角色。如果我们能提前布置,或许……能抓住‘影子’,或者至少,救下那两个人,弄清楚秦屿到底在清理什么。”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抓住“影子”,等于斩断了秦屿一条重要的臂膀,还能获得他核心的秘密。就算抓不住,搅黄他的清理任务,也能让秦屿难受。
赵老歪明显心动了。他盯着纸条,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消息可靠吗?”他问。
“频段和指令格式,符合‘影子’的特征。”我谨慎地回答,“至于内容真假,您派人去核实一下便知。但动作一定要快,‘影子’的行动通常极其迅速。”
赵老歪不再犹豫,立刻拿起内部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显然是调动人手前往炼油厂布控。
我看着他布置,心跳如擂鼓。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赵老板,”等他放下电话,我适时开口,“关于秦屿保险柜里的东西,我昨晚又想起一些细节。可能需要查证一些过去的交易记录和时间点,才能确保信息的准确性。那台断网的电脑里,有我之前记录的一些零散信息,或许能帮上忙。能不能……临时接通网络十分钟?我只需要下载一个加密的存储文件,那个文件存在一个私人网络空间,需要我的密码才能打开。下载完立刻断网。”
我抛出了第二个诱饵——关于秦屿最核心的秘密。同时,要求合情合理,时间短暂,并且强调了需要我的密码,降低他的戒心。
赵老歪眯起眼睛打量我,似乎在权衡风险。网络是最大的安全隐患,他之前坚决杜绝。
“赵老板,秦屿已经动手了,‘影子’都出动了。我们时间不多了。”我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那份文件里,可能就有能直接扳倒他的东西!”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对秦屿核心秘密的贪婪,以及目前面临的压力,压倒了他的谨慎。
“十分钟。”他冷冷地说,对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技术人员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你盯着她。只准下载那个文件,有任何异常,立刻断网,格杀勿论!”
“明白。”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我被带到了书房另一台连接了网络的电脑前,那个技术人员就站在我身后,目光如炬。赵老歪也坐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我熟练地输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网址(那是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属于“影子”的紧急联络节点入口),页面跳转,出现了一个纯黑色的输入框。
技术人员和赵老歪都皱起了眉头。
“这是加密空间入口,需要双重验证。”我解释道,同时飞快地输入了“夜枭”的临时Id和第一层密码。
页面再次跳转,出现了第二层验证——一个要求输入特定摩斯电码信号的对话框。
就是现在!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没有输入任何字符,而是以一种特定的、模仿摩斯电码的节奏,轻轻敲击着“回车键”和相邻的几个功能键。
哒…哒哒…哒… (夜枭)
哒哒…哒…哒哒…(呼叫)
……(寻求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