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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余生悲欢皆为你(四)(2 / 2)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继续低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以为你就要这样……”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

“傅沉,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在我刚刚……刚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时候,就这样撒手不管……”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埋怨,“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你得醒过来,慢慢还……”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小镇的阳光,说花店里的趣事,说王阿姨熬的汤,甚至抱怨医院的饭不好吃……仿佛要将过去几个月憋在心里的话,都说给他听。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她需要说。这些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傍晚时分,温暖累极了,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触碰感。她猛地惊醒,抬起头——

只见病床上,傅沉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那双紧闭了三天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迷茫的,适应着光线。然后,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目光一点点移动,最终,聚焦在了趴在床边的、一脸惊愕和期盼的温暖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傅沉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暖……暖……”

这一声呼唤,轻如羽毛,却像一道惊雷,在温暖的耳边炸响。

他醒了。

他真的醒过来了。

温暖的眼泪瞬间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悲伤,而是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激动。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是我……傅沉,是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傅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虚弱地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千言万语,都凝固在这无声的交握和凝视之中。

过去的恩怨怨怨,未来的何去何从,在这一刻,似乎都暂时被搁置了。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而他们之间,那扇曾经彻底关闭、后来裂开缝隙、又被生死危机轰然撞开的心门,终于透进了无法忽视的光亮。

接下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渺茫却真实的机会。

傅沉醒来的那一刻,温暖心中那块悬了三天三夜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巨大的庆幸过后,是如潮水般涌上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

他醒了,然后呢?

护士和医生很快进来做检查,确认傅沉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意识也在逐渐恢复。病房里短暂地忙碌起来。温暖退到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围着他,听着他们专业的交谈,刚才那一刻失控的情绪慢慢平复,理智逐渐回笼。

她和他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问题,不是一次生死危机就能抹平的。刚才紧握的手,脱口而出的“妻子”身份,更像是危急关头的本能反应。现在危机暂时解除,现实的隔阂又重新显现。

傅沉似乎也很虚弱,检查结束后,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这次是正常的睡眠,眉头不再紧锁,呼吸平稳。

温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乱成一团麻。她需要冷静,需要空间来思考。

周铭处理完公司紧急事务后赶了过来,看到傅沉情况稳定,长长松了口气。他对温暖的态度更加恭敬:“太太,您守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我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您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来守着。”

温暖确实累极了,身体和心理都达到了极限。她没有推辞,点了点头。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沉,他睡得很沉,安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显得有些无辜和脆弱。

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病房。

酒店的房间整洁安静。温暖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却冲不散心头的纷乱。她躺在柔软的床上,本以为会立刻睡着,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傅沉醒来时看她的眼神,虚弱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那一声气若游丝的“暖暖”……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与之交织的,是过去三年冰冷的餐桌,空荡的卧室,诊断书上冰冷的字句,以及海水刺骨的寒意。

恨与怜,怨与忧,像两股矛盾的绳索,拉扯着她的心。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翻到了林医生的号码。这个时候,她需要专业的引导。

电话接通,林医生温和的声音传来:“温暖,情况怎么样?”

温暖把傅清醒过来的情况,以及自己此刻混乱的心情,尽量清晰地告诉了林医生。

林医生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给出建议,而是先肯定了她的感受:“温暖,你现在的矛盾和心理冲突,是非常正常的。在生死关头,人的情感往往会抛开理智的防御,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你对他有残留的感情,这并不奇怪,也不代表你原谅了过去的一切。”

他的话让温暖感到一丝被理解的安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林医生问。

“我不知道……”温暖诚实地说,“我很乱。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没办法硬起心肠不管,可是……我又怕……”

“怕重蹈覆辙?怕再次受伤?”林医生接话。

“嗯。”温暖低声应道。

“温暖,听从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但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林医生建议道,“你可以留下来照顾他,直到他脱离危险,病情稳定。这是一个基于人道主义的选择,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医院,公共空间),重新观察他,感受他。但务必记住设置界限。你的首要任务,依旧是你自己的心理健康。如果他有任何让你感到不适或压力的言行,你要学会拒绝和离开。”

林医生的话像一盏灯,在迷雾中为她指引了一个方向。是的,她不必立刻做出非黑即白的决定。她可以留下来,以“前妻”或者“熟人”的身份,尽一份人道主义的责任,同时,这也是一个看清傅沉、看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我明白了,林医生,谢谢您。”

挂了电话,温暖心里踏实了一些。她决定,暂时留下,等傅沉情况稳定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温暖白天会在医院陪伴傅沉。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但身体依旧非常虚弱,大部分时间还是躺着休息。

两人之间的相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言喻的尴尬。

傅沉醒来后,似乎完全记得自己昏迷前和刚醒时的事情。他对温暖的态度,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转变。不再是以前那种或冷漠或急切弥补的姿态,而是一种近乎卑微的、带着深刻悔恨和感激的沉默。

他会在她进病房时,努力想撑起身子,被她制止后,眼神里会闪过一丝黯然和无措。他会在她给他递水或者调整输液管速度时,低声道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目光常常会追随着她,但当温暖看过去时,他又会迅速移开,像是害怕冒犯到她。

他绝口不提过去,不提感情,只是非常配合治疗,医生让吃什么药、做什么检查,他都毫无异议。他甚至会试着对护士和医生挤出一点微笑,虽然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勉强和脆弱。

温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傅沉,是陌生的,让她无法再用过去的恨意去简单定义。他就像一只曾经凶猛、如今却伤痕累累、收起所有利爪的野兽,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并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多是围绕病情和必要的日常。

“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吃一点流食了。”

“嗯。”

“伤口还疼吗?”

“还好。”

“要不要把窗帘拉开一点?”

“好。”

对话简短、克制,却不再充满火药味。有时,温暖会坐在窗边看书,傅沉就安静地看着窗外,或者闭目养神。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介于疏离与共生之间的平静。

一次,护士来给傅沉换药,需要解开病号服露出腹部的手术伤口。当那狰狞的缝合疤痕暴露在空气中时,傅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温暖,带着一种难堪和紧张,仿佛害怕她看到这丑陋的痕迹。

温暖的心被刺了一下。她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直到护士换完药离开。她能感觉到,傅沉似乎松了口气。

这个小细节,让温暖意识到,傅沉也在害怕。害怕她嫌弃,害怕她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这种“害怕”,在过去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傅沉身上,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又过了几天,傅沉的精神好了一些,可以半坐着靠在床头了。周铭拿来了一些必须由他签字的紧急文件。

傅沉接过文件,看了几眼,眉头微微蹙起,对周铭低声交代了几句。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条理清晰,指令明确,依稀可见往日商界掌舵者的影子。

温暖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和周铭交谈的侧影。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熟悉的、强大的傅沉。但很快,他交代完事情,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床头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脆弱感再次将他笼罩。

这种强大与脆弱的交织,在傅沉身上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矛盾张力,让温暖的心情更加复杂。

傍晚,温暖准备回酒店休息。她站起身,对傅沉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傅沉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路上小心。”

温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轻声补充了一句:“你……也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工作。”

这句看似平常的叮嘱,却让病床上的傅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他看着她,眼眶似乎微微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没能说出话来。

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关心,对他而言,却如同久旱甘霖。

温暖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转身离开了病房。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的心却无法平静。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不只是傅沉,也包括她自己。

她开始不确定,当傅沉康复出院的那天,他们之间,究竟会走向何方。

是桥归桥,路归路?

还是……真的会有一条,通往未知彼岸的、微弱的新生之路?

答案,藏在未来的每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