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不像普通乡野老妪。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声音平静无波:“醒了?”
“这……是哪里?”我艰难地问,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安全的地方。”老妇人言简意赅,递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清水,“先喝点水。”
她扶起我,将碗沿凑到我唇边。清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我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是……您救了我?”我看着她,满心疑惑。刑场守卫森严,我是钦命要犯,怎么可能被一个老妇人救出来?而且,我中的毒……
老妇人放下碗,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我:“你中的‘忠烈丹’,确实霸道。若非老身恰好路过,又懂些偏门医术,你此刻早已过了奈何桥。”
她竟然知道“忠烈丹”?这可是靳无渊麾下死士专用的秘毒!
“您……究竟是谁?”我心中警铃大作。
老妇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说:“姑娘,你心中可有恨?”
恨?怎么会不恨?恨靳无渊的薄情寡义,恨自己痴心错付,恨这命运捉弄!但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我闭上眼,不想回答。
老妇人也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恨也好,不恨也罢。既然捡回一条命,就好好想想,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因为我蠢,因为我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人,因为我错把虚情当成了真心。
“他……知道了吗?”我哑声问,自己都不知道还在期待什么。是期待他知道我没死?还是期待他……会有那么一丝后悔?
老妇人冷笑一声:“靖王殿下?他当日确实震怒,下令搜查刑场周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搜了几天没结果,加上朝廷和大凛那边压力不小,此事也就渐渐压下去了。毕竟,一个‘已死’的细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是啊,我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既可以向大凛表明“清白”,又除了我这个可能泄露他秘密的隐患,还可以继续扮演他痛失爱婢(或许在他口中是畏罪潜逃的恶奴)的王爷形象。一举多得。
心,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好好养伤吧。”老妇人站起身,“你的外伤内毒都需时日调理。别想太多,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说完,便端着药碗出去了,留下我独自躺在榻上,望着简陋的屋顶,心乱如麻。
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可是,活下来又能怎样?天下之大,何处容身?靳无渊若知道我没死,必定不会放过我。而我,还能做什么?报仇?拿什么报?我如今只是个废人。回到故乡?父母早已不在,弟弟也不知流落何方。
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在这间简陋的茅屋里养伤。老妇人话不多,但照顾我却很尽心。她医术似乎很高明,我那么重的伤,那么烈的毒,在她的调理下,竟然一天天好转起来。
我从她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里离盛京已有数百里,是一处偏僻的山村。她自称姓桑,村里人都叫她桑婆婆,是个孤寡老人,靠采药为生。
我身上的囚衣早已换成了干净的粗布衣裙,脸上的污血和伤痕也渐渐结痂脱落。我看着水盆中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消瘦,眉眼间刻满了疲惫与沧桑,唯有那双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肯完全熄灭的光。
一日,桑婆婆替我换完药,突然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我身体一僵。
“靳……无……渊。”桑婆婆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
我别开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姑娘,老身救你,是机缘巧合,也是看你命不该绝。”桑婆婆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有些话,老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婆婆请说。”
“你在刑场上咽气之前,可曾想过,为何你下的毒,会被慕容雪身边人轻易识破?你那藏得如此隐秘的‘忠烈丹’,又为何能在重重监视下,顺利送到你口中,让你‘如愿’自尽?”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她:“您是什么意思?”
桑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意思是,有些局,布得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以为自己是棋手,或许,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别人局中的一枚棋子,甚至……是弃子。”
她顿了顿,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你以为,靳无渊他……当真不知道你是陛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吗?”
第四章:惊天之秘
“你……你说什么?!”
我猛地坐起身,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死死抓住桑婆婆的手臂,声音因极度震惊而颤抖变形。
靳无渊知道?他知道我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是十二岁被卖入王府的,那时靳无渊还只是个势单力薄的皇子。而我被皇帝的人找上,是在入府两年后,十四岁的时候。那人拿着我失散多年弟弟的贴身信物,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命,将靖王府的一举一动定期汇报,就能保我弟弟平安,甚至将来还能让我们姐弟团聚。
我害怕,我挣扎,但我别无选择。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从此,我成了双面细作。一面忠于靳无渊,为他做事,甚至对他情根深种;另一面,却又不得不将一些无关痛痒、或经过筛选的信息,传递给皇帝的人。
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传递给皇帝的消息,大多是对靳无渊影响不大,甚至有时是我和靳无渊商量后,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连皇帝那边的人都夸我机灵。
靳无渊怎么可能知道?他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将我留在身边十年?怎么可能教我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甚至……还许我侧妃之位?
这一定是桑婆婆在诈我!或者,她是皇帝的人?来试探我的忠诚?不对,皇帝若知道我任务失败被捕,应该巴不得我死得干净,怎么会派人救我?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中疯狂闪过,乱成一团麻。
桑婆婆任由我抓着她的手臂,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愈发深邃:“很惊讶吗?孩子,你还太年轻,把皇宫里、朝堂上的那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她轻轻拂开我的手,重新让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
“老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如果他早知道……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还要在我去大凛前夜,那样温柔地抱着我,让我等他?难道那些温情脉脉,那些信任倚重,全都是演戏吗?演了整整十年?那需要多么可怕的城府和冷酷的心肠!
“为什么?”桑婆婆嘴角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自然是为了将计就计。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眼睛,他何不利用这双眼睛,传递一些他想让陛下知道的消息?甚至,借此清除掉一些陛下安插的其他人?而你,这颗最好用、最得他‘信任’的棋子,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是了……有些看似凶险的关头,他总能化险为夷。有些看似机密的消息泄露后,反而让他的对手吃了大亏。我以前只当是他谋略过人,运气也好。从未想过,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反向传递信息的渠道!
“那……那大凛的任务呢?”我声音发颤,“让我毒杀慕容雪,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慕容雪一死,谁得益最大?”桑婆婆反问,“表面看,是靳无渊,可以借此挑起战端,掌握兵权。但更深一层呢?大凛公主死在大晁靖王府,还是被毒杀,这是何等严重的外交事件?陛下完全可以借此治靳无渊一个‘护卫不周’、‘破坏邦交’的重罪!甚至可能剥夺他的王位,圈禁至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早就料到我会失败?他根本就没想毒死慕容雪?他让我去下毒,其实是……是故意让我去送死?用我的死,来坐实他是‘被陷害’的?因为一个被安插在他身边的皇帝细作,因为嫉妒而去毒杀王妃,这个动机合情合理!而我死了,就死无对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无比清晰、却又无比残酷的真相!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他留着我,养着我,宠着我,给我希望,让我死心塌地,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我当成一枚完美的弃子,用在最关键的局里!
让我去大凛,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获取情报,更是为了让我和慕容雪产生联系,为日后“因妒杀人”埋下伏笔。
大婚当日的毒杀令,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我的命,来为他洗脱嫌疑、甚至可能反将皇帝一军的陷阱!
而我,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还满心以为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还在刑场上傻傻地盼着他能来救我!
“贱奴不配痛快死……”
原来,这句话不仅仅是羞辱,更是彻骨的冷漠和算计!他需要我死得“合理”,死得“凄惨”,才能最大限度地博取同情,撇清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凄厉,眼泪却流不出来,仿佛已经在刑场上流干了。
十年青春,一腔痴情,换来的竟是如此一场处心积虑的利用和背叛!
靳无渊!你好狠的心!好深的心机!
桑婆婆静静地看着我崩溃,直到我笑声渐歇,才缓缓开口:“现在,你还觉得,你那杯毒酒,咽得值吗?”
值?怎么可能值!我死得像个笑话!像一头被蒙在鼓里,养肥了待宰的猪羊!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如同岩浆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绝望和悲伤!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我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成为他帝王路上的一堆枯骨!
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我要亲眼看看,他靳无渊,能走到哪一步!我要知道,这滔天的冤屈和欺骗,会不会有报应的一天!
还有我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靳无渊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早就对我弟弟下手了?
想到弟弟,我的心又是一阵揪痛。
“婆婆……”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桑婆婆的衣袖,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求您……救我!教我!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桑婆婆看着我,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轻轻叹了口气:“报仇?谈何容易。那是权势滔天的靖王,未来可能问鼎九五之人。”
“我知道很难。”我咬着牙,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但若就这样死了,我死不瞑目!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争一线生机!婆婆,您既然救了我,又告诉我这些,求您指点迷津!”
桑婆婆沉默了片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
那是一个半旧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奇异花纹。
“养好伤。”她只说了一句,“然后,带着这个,去南疆,找一个叫做‘鬼医谷’的地方。能不能找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鬼医谷?南疆?
我看着手中冰凉的铜牌,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决绝。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总好过糊里糊涂地死去。
靳无渊,你等着。我如意,从地狱爬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你的婢女,你的棋子。
我是向你索命的……冤魂!
(未完待续……)
如意带着桑婆婆给的铜牌,踏上前往神秘南疆“鬼医谷”的艰险路途。
她能否找到这个地方?
鬼医谷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桑婆婆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而远在盛京的靳无渊,是否真的相信她已经死了?
当他得知如意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时,又会作何反应?
慕容雪在这一切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如意的弟弟,是生是死?
一切的谜团,都将在她艰难的求生与复仇路上,一步步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