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病房的花瓶里,换上了他最喜欢的白色小苍兰。
她在他治疗间隙休息时,“无意”中播放他曾经弹奏过的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她甚至在一次换药时,状若无意地哼起他们当年都极其喜欢的一首冷门英文老歌的旋律。
霍宸的反应每次都很微妙。他会恍惚,会出神,会下意识地跟着旋律敲击手指,甚至会突然问:“这歌……好像听过?”
但每当这时,林曼妮总会“恰好”出现,用更强烈的外界干扰打断这点微弱的连接,并用深情的叙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她编织的虚假温柔网中。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林曼妮临时有事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南舒和刚做完物理治疗、有些疲惫的霍宸。
窗外雨声淅沥。南舒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那张刻入她骨血的脸,内心挣扎痛苦到了极点。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他额前的一缕黑发,指尖颤抖地触碰到他耳后那道疤痕。
就在这一瞬间,霍宸猛地睁开眼!
他没有完全睡着!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种被侵犯的怒意:“南医生,你在做什么?”
南舒吓得心脏骤停,手腕上传来剧痛,却不及他眼神带来的万分之一。
“我……我只是……”她语无伦次。
霍宸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耳后的疤,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头痛,片段式的模糊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一只温柔的手,带着怜惜的触摸……欢声笑语……剧烈的爆炸声……冰冷的海水……
“这道疤……你知道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危险的迫切。
南舒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心疼和积压了五年的思念与委屈瞬间决堤。她忘了 caution,脱口而出:“阿川……是你吗?顾屿川!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南南啊!”
“顾屿川?”霍宸重复着这个名字,头痛欲裂,眼神混乱至极,“谁是顾屿川?南南?”
这两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记忆深渊最底层那个锈迹斑斑的锁孔!一些模糊的、温暖的、却又伴随着剧烈痛苦的画面碎片席卷而来!
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林曼妮去而复返,看到室内情形,脸色骤变。
她立刻冲上来,一把推开南舒,紧紧抱住霍宸,声音尖锐地指向南舒:“宸!别听她胡说!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这个女人心思不纯!我早就发现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她一定是想趁你生病编造故事来迷惑你!她想攀附你!她就是个疯子!”
霍宸在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听着林曼妮“情真意切”的控诉,看着南舒苍白失措、泪流满面的脸,理智的天平在极致的痛苦和被人愚弄的愤怒中,迅速倾斜。
一个处心积虑想攀高枝的女医生,和一个为自己哭肿眼睛、日夜守护的“未婚妻”。
他选择了相信后者。
他猛地抬头,看向南舒的眼神变得冰冷彻骨,充满了厌恶和鄙夷:“滚出去。”
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刃,将南舒彻底钉死在原地。
“不是的……霍宸,你听我说……”她徒劳地想要解释。
“我叫你滚!”他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她脚边,玻璃碎片四溅,“以后我的治疗,不需要你负责!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曼妮依偎在霍宸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胜利般的冷笑。
第五章:囚笼之困与绝望的密码
南舒被强行调离了霍宸的治疗组。
她不甘心,试图通过医院高层交涉,甚至想去找霍宸的其他亲属,但全部被林曼妮动用霍宸的权势拦了下来。林曼妮甚至反过来向医院施压,污蔑南舒因私欲对病人进行不当骚扰,严重违反职业道德。
很快,更可怕的厄运降临。
几天后,南舒下班刚走出医院大门,就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拦住。
“南医生,霍先生想请您去一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不等她反应,她就被强行塞进一辆黑色的厢式车里,嘴巴被捂住,注射了镇静剂。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墙壁是软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铁门。房间里除了一张固定的床和一个塑料马桶,空无一物。
这里是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
她被霍宸,被她豁出性命去救、日夜思念的顾屿川,当成精神病人,关了进来!
无论她如何嘶喊、解释、拍打房门,换来的只有护士冷漠的注视和加大剂量的镇静针剂。
他们给她穿上束缚衣,给她喂食让她昏昏沉沉的药物。他们用怜悯又带着轻蔑的语气告诉她:“安静点,南医生(他们甚至讽刺地称呼她为医生),你就是思虑过度产生了妄想症,好好接受治疗吧。”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淹没她。
她终于明白,霍宸,或者说失去了顾屿川记忆的霍宸,是多么的铁石心肠和冷酷无情。林曼妮的枕边风,轻易就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放弃了挣扎,不再哭喊。大部分时间,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直到某一天,在药物带来的短暂清醒间隙,她听到走廊外传来极其熟悉的、规律的脚步声。
是霍宸!他来了!他来“查看”他的“战利品”了吗?还是终于有了一丝怀疑?
南舒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不,不能放弃!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挣扎着从床上滚下,爬到门边。她身上没有笔,没有任何可以书写的东西。隔离病房,杜绝了一切可能伤害自己或他人的物品。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观察窗后,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向里看。
南舒靠在门边,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抬起头。
然后,她抬起被束缚衣紧紧包裹的手臂,但因为束缚,手指还能艰难地动弹。
她开始用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厚重的铁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 — · · · — —)
咚—咚—咚——咚—咚——(· · · — · · —)
节奏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告别。
这是摩斯密码。
是当年热恋时,他手把手教她的。他们曾用它来传递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情话。
她此刻敲出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两个简短到残酷的符号:
· · — — · · · — — (再见)
· · · — · · — (阿川)
再见,阿川。
再见,我的爱人。
再见,我这荒谬而绝望的爱与人生。
门外,脚步声原本即将离去。
却突然。
顿住了。
那双透过观察窗看向里面的、冰冷而淡漠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那断断续续、微弱却执拗的敲击声,像一道来自遥远过去的、撕裂时空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凶狠地劈入他混沌一片的脑海深处!
【……“笨死了,这么简单的密码都记不住?”少年笑得张扬,手指屈起,轻轻敲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 少女嘟着嘴躲开:“谁说的!我敲给你听!” 她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认真地敲着。 “这是什么意思?”他故意逗她。 “不告诉你!等你破译出来再说!”她笑得狡黠,眼睛亮得像星星。 “好啊,等我破译了,你就得亲我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低声笑道,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那些被血肿、被药物、被刻意引导深深掩埋的、属于顾屿川和南南的鲜活记忆,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串微弱的密码敲击下,地动山摇,轰然爆发!
海边的夕阳、校园的梧桐、实验室外的等待、甲板上的拥抱、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条细细的银质项链、爆炸瞬间他用力将她推入救生艇时那双布满血丝却无比坚定的眼……“活下去!南南!”
“呃啊——!”霍宸——顾屿川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整个人蜷缩下去,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量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
“宸?你怎么了?”陪同前来的林曼妮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扶他。
他却一把狠狠推开她,力气大得惊人。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铁门,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震惊、恐慌、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毁灭般的悔恨!
“南……南……”他嘶哑地、破碎地吐出这个刻入灵魂的名字。
下一秒,他像疯了一样,疯狂地砸着那扇铁门,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开门!给我开门!!立刻打开它!!!”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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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粗暴地打开,光线涌入隔离病房。霍宸(顾屿川)踉跄着冲进去,看到的却是南舒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手腕上有着挣扎留下的青紫勒痕,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消失。她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眼帘,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和麻木,再无半分波澜。
而门外,被推倒在地的林曼妮看着失控的霍宸和里面奄奄一息的南舒,眼神里闪过一丝极致的恶毒和恐慌,她悄悄后退,掏出手机,飞快地发出了一条信息:【计划有变,他可能想起来了!必须采取最终方案!】
霍宸的记忆复苏到了哪一步?是全部,还是仅仅关于南舒的片段? 南舒身心遭受重创,他们之间破碎的关系该如何修复? 林曼妮及其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五年前的爆炸真相为何?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让顾屿川变成霍宸并阻止他恢复记忆? 那条“最终方案”的信息,又将引发怎样更可怕的危机?
迷雾依旧浓重,真正的生死抉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