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冷得掉冰渣:“立刻去查!霍震霆什么时候回的国?他现在在苏州的具体位置!还有,给我盯紧博古斋和赵家的一切动向!”
放下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微澜……别逼我……”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风暴,正在加速汇聚。而林微澜手中的“密帐”,已然成为了点燃一切的引信。
第二十一章:密码的钥匙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冰冷的雨点敲打在沈砚青的心上。林微澜最后那句冰冷的质问和与霍震霆在一起的消息,让他方寸大乱。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窗外上海的天空阴沉压抑,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能再等了。微澜已经卷入了风暴中心,霍家的介入,尤其是那个行事乖张、目的不明的霍震霆,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他必须采取行动。
而在苏州的安全屋内,林微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砚青的反应无疑证实了霍震霆的部分猜测,也让她更加确定,“密帐”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她再次拿出那卷泛黄的纸,铺在桌上,和霍震霆一起仔细研究。
上面的日期、数字和代号依然如同天书。金额巨大,动辄数万大洋,交易频率在父亲去世前那半年尤为密集。
“这些代号,‘棉纱三百件’、‘机械零件二十箱’……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货物交易。”霍震霆指着几处记录,“但价格高得离谱,而且交割地点都很模糊,甚至有些写在码头废弃的仓库号。明显是掩人耳目。”
“关键是这些缩写和注释。”林微澜指尖点着那几个反复出现的“S”、“h”、“赵”,以及那句“赵胃口太大,S恐反噬,早做打算”。
“S恐反噬……”霍震霆沉吟道,“如果S真是沈世安,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记录者认为沈家可能会对赵家的贪婪感到不安甚至反目?这倒符合我查到的一些零碎信息,据说当年沈、赵两家在合作后期,确实因利益分配产生过很大矛盾。”
矛盾?林微澜想起父亲。一个恪守传统的匠人,怎么会和这些巨额的灰色交易扯上关系?除非……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娟秀的、警告父亲“速毁密帐”的字迹上。留下这字条的女人是谁?她似乎知情,并且在保护父亲。
还有父亲藏在尺子里的举动,分明是在保护这份账本。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或许……我父亲并不是参与者。”林微澜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可能只是一个……见证者,或者,被迫的保管者?甚至……他可能想用这个账本,作为扳倒赵家、或者是保护自己的武器?”
霍震霆眼睛一亮:“有道理!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藏起它,而不是直接毁掉。那个留言让他‘速毁’,可能正是知道这东西会带来杀身之祸,但伯父选择藏起来,或许是因为这里面有他必须保留的证据!”
证据?证明什么?
林微澜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目光最终停留在账本最后一页,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变体的“林”字花纹,却又不太像,旁边写着一个很小的数字“柒”。
这个花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猛地站起身,打开随身带着的包袱,取出那本林家绣谱!她飞快地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是父亲记录的一些特殊针法符号和个人笔记。
她的目光锁定在某一页的页眉空白处——那里,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林”字花纹标记!旁边同样用极细的笔写着一个数字“叁”!
这是父亲的习惯!他喜欢用这种只有自家人能看懂的花纹符号做标记,旁边的数字代表页码!
“柒”……“叁”……
她心脏狂跳,迅速翻到绣谱的第七页和第三页。
第七页记录的是一种普通的“平针”变体,并无特别。第三页则是“套针”基础。她仔细查看这两页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页缝和背面,却一无所获。
难道猜错了?
她不死心,又尝试将“柒”和“叁”数字相加、相乘,都得不到合理的页码。
“试试页码相减?或者看看第七页和第三页的内容有没有关联?”霍震霆在一旁提示。
页码相减是四。第四页?她翻到第四页,是“打籽针”的介绍,依旧没有线索。
关联?第七页的“平针”和第三页的“套针”……都是最基础的针法。
等等!
基础针法!父亲会不会是用最基础的针法名称,来对应某种密码的密钥?
这个想法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她尝试着将账本上那些看似货物代号的词语,与绣谱里的针法名称对应。
“棉纱”——绣谱里没有直接对应,但“纱”可以联想到“纳纱绣”?绣谱第十二页有记录! “机械零件”——“零件”太过笼统……
进展缓慢,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
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目光再次落回账本上那行小字注释:“……别无选择,文轩,护好……”
护好……护好什么?账本?还是……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文轩”两个字上!这是父亲的名字!记录者直接写下了父亲的名字,而不是代号!这说明记录者和父亲关系匪浅,甚至可能非常亲密!
那个留下警告字条的女人!会不会就是记录者?
她再次拿起绣谱,翻到显露出字迹的那一页——“千影绕”针法页。她看着那行“轩哥,赵其峰恐已察觉,速毁‘密帐’。”字迹娟秀,带着担忧和急切。
轩哥……如此亲密的称呼。
她鬼使神差地,尝试将“千影绕”这三个字,与账本上的某些记录对应。
“千”——在数字里代表什么? “影”——模糊不清? “绕”——缠绕、复杂?
似乎也不行。
她几乎要放弃时,霍震霆忽然拿起那张显影后的纸,对着灯光仔细看:“微澜,你看这字迹的墨色,和账本上注释的墨色,是不是很像?还有这个‘轩’字的写法……”
林微澜凑过去对比。果然!虽然一个娟秀一个潦草,但某些笔画的起势和转折习惯,极为相似!几乎可以断定,账本上的记录者,和给父亲留下警告字条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女人,不仅知道“密帐”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密帐”的原始记录者!她与父亲关系密切,并且也在惧怕赵其峰!
“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女人!”林微澜脱口而出,“她一定知道解码的方式!甚至可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二十多年前的人,寻找起来恐怕不易。”霍震霆皱眉,“而且既然她选择隐藏,必然有她的理由,未必肯现身。”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霍震霆神色一凛,对林微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窥视。
片刻后,他松了口气,低声道:“是我的人。”
他下楼开门,很快带上来一个穿着邮差制服、模样精干的年轻男子。男子看了一眼林微澜,有些犹豫。
“没事,自己人。说。”霍震霆道。
“霆哥,查到了点东西。”邮差压低声音,“您让我查当年和林文轩先生有过接触的、可能来自上海的年轻女子,特别是可能和博古斋或赵家有关系的。我们排查了很久,有一个怀疑对象。”
“谁?”林微澜急切地问。
“大概二十几年前,上海有个很出名的旗袍裁缝,叫秦婉秋。手艺极好,很多豪门太太小姐都找她做衣服,据说和赵家的女眷也有来往。但她大概在二十二三年前,突然就关门歇业,离开了上海,不知所踪。时间点和林先生出事前后,能大致对上。”
秦婉秋?林微澜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还有更具体的吗?比如她的相貌特征?或者她后来可能去了哪里?”
邮差努力回想:“相貌……老人们都说长得挺俊,特别是眉毛眼睛,很亮。哦对了,据说她有个习惯,用的量衣软尺是特制的,尺子一头嵌着个小金环,据说是家传的。至于去向……有人说好像看到过她去了南京,也有人说回了苏北老家,都不确定。”
量衣软尺?小金环?林微澜猛地想起照相馆老板的话!那个和父亲一起去照相馆、气质不凡、戴着金怀表的女子!
特征吻合!很大可能就是她!
“南京……苏北……”范围依然很大。
“继续查!重点是南京和苏北北部,特别是是否有姓秦的、手艺好的老裁缝,或者任何关于金环软尺的线索!”霍震霆吩咐道。
“是!”邮差领命,匆匆离去。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寻找一个刻意隐藏了二十多年的人,依然如同大海捞针。
林微澜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再次落在绣谱和账本上。既然寻找本人困难,那就必须继续尝试自己破译。
她反复咀嚼着“千影绕”三个字,想着秦婉秋的裁缝身份……
忽然,一个大胆的猜想涌现!
“千影绕”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针法,强调层层叠叠的视觉效果。而裁缝……裁剪……尺子……度量衡!
账本上的数字!那些巨大的金额,会不会不是实际交易金额,而是某种代码?需要用一个特定的“尺度”去换算?
而这个“尺度”,就藏在绣谱里?或者,与“千影绕”有关?
“尺……度……”她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到父亲那个奇怪的花纹标记和旁边的数字上。
“柒”和“叁”。
她拿起一支笔,尝试将账本上某一笔交易的金“柒”和“叁”。
她将一笔标注为“棉纱三百件”,金额为“捌万伍仟”的记录,尝试用7和3来处理。
÷ 7 ≈ .857... 不对。 ÷ 3 ≈ .333... 也不对。 x 7 =
\/ 3 = .333... 更不对。
加减乘除似乎都不行。
她蹙眉苦思。父亲是匠人,思维不会太复杂。或许不是运算,而是……对应?
她翻到绣谱第七页和第三页,再次仔细查看。第七页是“平针”变体,第三页是“套针”基础。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平针……套针……都是针法的基础。基础……
她脑中灵光一闪!绣谱的页码!父亲的花纹标记旁边的数字,指代的可能不是页码,而是针法本身的某种顺序或代号?
林家针法有一套内部传承的编号系统?父亲教过她一些,但并不完全。
她尝试回忆。平针似乎是基础中的基础,编号或许是1?套针编号是3?那“千影绕”编号是多少?父亲好像提过,是17?
那么账本金额“捌万伍仟”,除以针法编号? ÷ 17 = 5000? 5000这个数字看起来合理了很多!
她心跳加速,立刻尝试另一笔记录:“机械零件二十箱”,金额“拾贰万”。
如果“机械零件”对应另一种针法编号……她快速翻阅绣谱,寻找可能对应的针法名称。“零件”……“部件”……“套针”本身就有组合的意思!或许还是对应编号3?
÷ 3 = !又是一个整数!
她连续试了几笔记录,发现只要猜测出交易项目可能对应的林家独门针法编号,用金额去除以这个编号,很大概率会得到一个整数!
而这些整数,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真实的、但被刻意隐藏了的交易数额!
这个发现让她和霍震霆都激动不已!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每一个代号对应的具体针法编号,但破译的方向找到了!这把关键的钥匙,果然就藏在林家的绣谱之中!而父亲,用他独有的方式,将解密的方法隐藏了起来!
那个记录账本的女人——很可能是秦婉秋,她知道林家针法的编号系统,所以她用这种方式记录,只有同样懂得林家针法核心的人,才有可能破译!
而这本账本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用这种密码方式,真实记录下了赵家(可能还有S和h)进行的、见不得光的巨额非法交易!父亲得到它,或许是无意,或许是秦婉秋在危急时刻托付给他保管的!
“太好了!”霍震霆一拍桌子,“只要完全破译,这就是铁证!足以把赵其峰乃至他背后的人都送进监狱!”
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耀进来。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好几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霍震霆脸色骤变,猛地冲到窗边,只看了一眼,就低吼道:“不好!是赵家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快走!”
安全屋,不再安全了!
第二十二章:追逃与疑踪
刺耳的刹车声已经在巷口响起!脚步声杂乱,听声音来了不下十人!
“从后门走!”霍震霆当机立断,一把抓起桌上那卷至关重要的“密帐”塞给林微澜,同时迅速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匕首插在腰后,另一只手拉起她就往后门冲。
后门外是一条更窄的污水巷,堆满杂物。霍震霆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拉着林微澜在迷宫般的小巷中飞速穿行。
身后传来撞门声和叫骂声,赵家的人已经冲进了小楼!
“分头找!肯定跑不远!”打手头目的咆哮声在巷子里回荡。
霍震霆带着林微澜七拐八绕,利用地形暂时甩开了追兵。但对方人数众多,正在逐步合围搜索。
“这样跑不掉!”林微澜气喘吁吁,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霍震霆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猛地看到巷子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成衣铺子正在下卷帘门打烊。
“有了!”他拉着林微澜快步冲过去,在卷帘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塞给老板几块大洋,低声道:“老板,行个方便,借地方躲一下。”
老板愣了一下,看到大洋,又看到两人神色慌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迅速让他们钻进店里,重新拉下了卷帘门。
店内光线昏暗,挂满了各式成衣。两人屏住呼吸,躲在最里面一排衣服后面,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追兵跑过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妈的!跑哪儿去了?” “这边看看!” “去那边巷子搜!”
声音渐渐远去。
林微澜稍微松了口气,却听到身边的霍震霆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
“怎么了?”
“我们被卖了。”霍震霆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个安全点只有我和几个绝对信任的心腹知道。赵家的人能这么精准地找过来,而且时机抓得这么准,肯定有内鬼通风报信!”
内鬼?林微澜的心又提了起来。霍震霆身边的人也不完全可靠?
“会是谁?”
“不知道。”霍震霆眼神冰冷,“但范围很小。等我查出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现在不是追究内鬼的时候。暂时安全后,林微澜立刻想起刚才的发现:“震霆,我们必须尽快把密帐完全破译出来!只有掌握了全部证据,我们才有反击的力量!”
“没错。”霍震霆点头,“但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苏州不能再待,赵家和我大伯的眼线太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去哪里?”
霍震霆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南京!”
“南京?”
“嗯。一来,秦婉秋最后的线索指向南京,我们可以一边破译,一边继续打听她的下落。二来,南京不是赵家和霍家势力的核心范围,相对安全。三来……”他顿了顿,“我在南京有更可靠的关系,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也能帮忙调查。”
事到如今,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林微澜点了点头。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成衣铺老板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卷帘门,确认安全后,才放他们离开。
霍震霆弄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两人连夜驶离了苏州,朝着南京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茫茫,前路未知。
林微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密帐”和父亲的绣谱。
父亲的冤屈,沈砚青的隐瞒,霍家的错综复杂,赵家的步步紧逼……所有的线头都缠绕在一起。
而那个名叫秦婉秋的神秘女子,似乎成为了解开所有谜团的最关键钥匙。
她到底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而南京,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