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复刻婚约(1 / 2)

结婚周年纪念日。

顾卿挽起长发,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灶台上煨着文火慢炖的乳鸽汤,烤箱里是男主傅斯年难得称赞过一次的舒芙蕾,桌中央还摆着一瓶刚空运到的勃艮第红酒。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勾勒出繁华冰冷的轮廓。

就像她和傅斯年的婚姻,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洞得能听见回声。

一年前的今天,顾家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作为顾家唯一的女儿,她别无选择,只能穿上Valento的定制婚纱,走向那个她爱了整整十年、却对她毫无感情的男人傅斯年。

一场彻头彻尾的契约婚姻。

傅家注入资金,顾家苟延残喘。而她,则用一年的婚姻自由,换来家族短暂的喘息。

合同条款清晰,公证有效。一年后,双方无异议,婚姻自动解除。

今天是最后一天。

餐桌上铺着她精心挑选的亚麻桌布,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跃。顾卿解下围裙,看了眼时钟,晚上七点。

他或许会回来吧?毕竟,这是最后一天。就算是一场交易,也该有个体面的收场。

她甚至隐隐期待着,或许……这一年里,他是否也曾有过片刻的动心?哪怕只有一秒。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七点,八点,九点……

桌上的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舒芙蕾塌陷下去,像她逐渐下沉的心。

十一点整。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在昏暗的餐桌上格外刺眼。

不是电话,只是一条短信。来自那个她置顶了的、却从未主动给她发过问候的名字——傅斯年。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

只有一行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念念回来了。离婚协议在书房桌上,签了。”

“念念”。

苏念。

那个像梦魇一样横亘在她和傅斯年之间的名字。傅斯年爱而不得、珍藏心底的白月光。

她回来了。

所以,她这个临时演员,也到了该谢幕退场的时候。甚至连最后一面,他都吝于相见,只用一条短信就打发了她。

顾卿握着手机,站在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餐厅里,看着那一桌精心准备、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菜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行绝情的字。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契约生效的最后一秒会有奇迹出现吗?

真是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擦掉眼泪,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地走向二楼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果然放着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她的眼眶。

他连这一天都等不及了。或许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苏念回来,就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旁边甚至贴心地放着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顾卿拿起笔,手指冰凉。协议条款简单粗暴,傅家会支付一笔堪称巨额的“赡养费”,足以保证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能勉强填补一些顾家的窟窿。

很慷慨,也很傅斯年 style——用钱解决一切,包括一段为期一年的婚姻。

她目光下移,落在财产分割那条条款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划掉了那笔天价赡养费条款,在旁边空白处潦草地写上:“净身出户。”

从此,两不相欠。

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切割过去十年痴恋的自己。

放下笔,她没有再回头多看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家”一眼。

主卧里属于她的东西很少,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就足够装下。所有傅家购置的珠宝、华服、奢侈品,她一件未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唯一的“结婚照”。没有婚纱,没有婚礼,只是在领证那天,被助理催促着在民政局门口拍下的合影。照片上的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眼底却藏着惶然和卑微的爱慕。而他,面无表情,侧脸线条冷硬,目光疏离地看着镜头之外,仿佛身边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拿起照片,想把它扔进垃圾桶,最终却只是轻轻反扣在桌面上。

然后,她拖着行李箱,走下旋转楼梯,穿过空旷的客厅,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傅家权势的大门。

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片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亮。

再见了,傅斯年。

再见了,她长达十年的单向爱恋。

……

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傅斯年结束跨国视频会议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捏了捏眉心,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助理周骁端来一杯黑咖啡。

“傅总,您辛苦了。”

傅斯年接过,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习惯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保持清醒。

“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周骁立刻反应过来:“夫人……顾小姐已经签好字离开了。律师刚才来过电话。”

傅斯年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她签得倒是爽快。

也好。本就是一场交易,干净利落,符合他的作风。

只是心头那一点莫名的滞涩,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遗憾苏念当年不告而别,而他却用了婚姻这种蠢方式来试图忘却。又或许,只是不习惯某种维持了一年的“习惯”突然被打破。

比如无论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亮着。

比如餐桌上永远温着的、不合他口味的清淡菜肴。

比如那个永远安静地待在角落,眼神带着怯懦和隐忍期待的女人。

“傅总?”周骁见他久不出声,试探地叫了一声。

傅斯年回神,眼神恢复一贯的冷冽:“苏小姐那边安顿好了?”

“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在君悦酒店的总统套房。苏小姐希望明天能和您共进午餐。”

“嗯。”傅斯年颔首,将脑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清扫出去,“明天上午十点之后的时间空出来。”

“是。”

……

顾卿回到了顾家那座早已徒有其表、只剩下空架子的别墅。

父亲顾启明早已睡下,只有继母王婉如还坐在客厅里,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见到顾卿拖着行李箱进来,她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堆起虚假的关切:“卿卿?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和傅先生吵架了?”

顾卿疲惫地摇摇头:“没有。妈,我们离婚了。”

“什么?!”王婉如猛地拔高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离婚?!你怎么能离婚!谁提出的?是不是你惹傅先生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离了傅家,我们怎么活?那些债主……”

尖锐的嗓音刺得顾卿耳膜生疼。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冲进一楼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王婉如跟到门口,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

“卿卿你……你这个月例假来了没有?”

顾卿趴在洗手台上,用冷水拍打着脸颊,闻言动作猛地一僵。

例假?

好像……推迟快半个月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近期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她的脑海。

她和傅斯年次数寥寥的同房,每次他都做了措施……只有一个月前那次,他喝醉了,回来得特别晚,动作粗暴又急切,似乎忘了……

难道……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王婉如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顿时猜到了七八分,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你是不是怀了傅家的种了?是不是?!”

顾卿猛地抬头,透过镜子看着继母那张因为贪婪和兴奋而几乎扭曲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没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慌,“我只是胃不舒服!”

“你少骗我!”王婉如冲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检查!要是真怀了,这婚就不能离!傅家的长孙,值多少钱你知道吗?!傅斯年他必须负责!”

负责?

顾卿看着继母癫狂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可笑,心口像是被冰碴子填满,又冷又疼。

用孩子来绑住一个厌恶自己、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用孩子作为筹码,去换取金钱和苟延残喘的机会?

那她和母亲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她绝不允许自己走到那一步!也绝不让她的孩子,诞生在这样一个冰冷算计、毫无爱的家庭里!

“我说了没有!”顾卿用力甩开继母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我和傅斯年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结束了!顾家的债务,我会想办法,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她拉起行李箱,不再看继母错愕的脸,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出嫁前的房间。

反锁上门,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地。

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预约了最近一家私立妇产医院的早孕检查。

第二天。

检查结果如同命运扔下的又一记重锤——妊娠五周。

看着b超单上那个还只是一个小孕囊的图像,顾卿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小腹上,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里……竟然真的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是她和傅斯年的孩子。

在她们关系彻底终结的时刻,来了一个这样意外的延续。

继母的电话疯狂地打进来,她直接拉黑。

没有丝毫犹豫,她做出了决定。

这个孩子,她要留下。

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与傅斯年无关,与顾家无关,更与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无关。

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一切。

傅斯年给的赡养费她一分没要,工作这几年的积蓄虽然不多,但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她联系了远在南方的大学好友沈薇薇,拜托她帮忙租个房子。

三天后,顾卿没有告诉任何顾家的人,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说明自己会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不必寻找,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所有的积蓄,踏上了前往南方沿海城市的航班。

飞机起飞,冲入云层。

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顾卿轻轻抚摸着小腹。

再见,傅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