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室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林薇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捏着简历的指尖微微发白,目光垂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她刻意打理过的模样——一丝不苟的盘发,黑色职业装,甚至戴了一副平光眼镜,都是为了今天。
“抬起头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冷气,直接敲在她的鼓膜上。
林薇深吸一口气,依言抬头,对上了办公桌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顾承泽,承渊集团的总裁,她“姐夫”。也是她此行必须要接近、要调查、甚至可能要摧毁的目标。为了她那个从这栋大厦顶楼一跃而下、香消玉殒的姐姐,林玥。
他比她搜集到的所有照片和财经杂志封面上都要英俊,也更具压迫感。深刻的轮廓,紧抿的薄唇,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仿佛能剥开她层层伪装的外壳,直窥内里那个燃烧着仇恨与疑问的灵魂。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近。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像踩在林薇的心尖上。她在心中默念着伪造的身份信息:苏晴,二十五岁,毕业于一所普通的大学,有两年助理经验……绝不能露馅。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空气凝滞,林薇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轰鸣。
忽然,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这个动作极具侵略性,也轻佻得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挥开他的手。
但他钳制得很稳,迫使她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唇瓣……那目光里没有狎昵,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以及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自己像姐姐,她和林玥是孪生姐妹,尽管气质迥异,但容貌有八九分相似。她刻意模仿了姐姐生前的部分穿着打扮,就是为了这一刻。可当顾承泽真的用这种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盯着她时,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莫名酸楚的情绪还是汹涌而来。
几秒的死寂后,他松开了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很像她。”他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毒蛇吐信,“留下吧,做我的‘影子’。”
林薇的呼吸一窒。她预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如此直白,如此……羞辱人。影子?替身?他竟毫不掩饰!
“顾总……”她试图维持镇定,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明天报到,总裁办首席特助。薪水会是你要求的三倍。”顾承泽打断她,转身走回他的权力王座,语气不容置喙,“出去吧。”
林薇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面试室。走廊的空气温热些,她却觉得浑身发冷。首席特助?三倍薪水?这远超她的预期,也更诡异。他看穿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这张脸?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无论这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已经踏进来了。为了姐姐,她必须走下去。
首席特助的办公室就在总裁办公室的外间,宽敞明亮,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象。地位崇高,也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顾承泽的眼皮子底下。
工作忙碌得超乎想象。顾承泽是个苛求完美、效率至上的工作机器,林薇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上他的节奏。他交办的任务难度极高,从处理核心商业文件到安排极其私密的行程,似乎真的在将她当作心腹培养。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替身”感,如影随形。
他会在她递上咖啡时,看着她端杯子的手指出神片刻。
他会在她汇报工作时,突然打断,问一句:“喜欢鸢尾花吗?”——那是林玥最爱的花。林薇只能垂下眼,用苏晴的身份回答:“一般,顾总。”
他会在某次商业晚宴上,亲手为她披上外套,指尖“无意”擦过她的后颈,眼神却透过她,落在不知名的远方,低声说:“今晚风大,别着凉。”语气是她从未在姐姐那里听到过的温柔,却让她从心底泛起寒意。
这种时而苛刻、时而透过她宠爱另一个人的感觉,快要将她撕裂。复仇的火焰和一种莫名的心悸交织,让她夜不能寐。
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
利用职务之便,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搜集信息。她尝试接触林玥生前最后经手的项目文件,却发现相关记录要么权限极高,要么似乎被人为清理过,只剩下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料。
她旁敲侧击地向一些资深员工打听,但一提到“前总裁夫人林玥”,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迅速转移话题。公司里关于林玥的痕迹被抹得极其干净,仿佛她从未来过。
她利用高超的电脑技术,试图破解顾承泽的私人电脑和加密文件,却发现防火墙坚固得超乎想象,而且似乎设有反追踪陷阱,她不敢轻举妄动。
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摸到了一点线索的边缘,很快就会发现那线索断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总是在她即将触碰到核心时,悄无声息地抹去一切。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而顾承泽,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工作上信任她,赋予她极大的权力,甚至带她去见一些极其重要的客户,仿佛真心栽培。私底下,却又持续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替身”游戏,送她林玥喜欢的牌子的珠宝,带她去林玥喜欢的餐厅,用对待珍稀藏品般的态度对待她,眼神却永远隔着一层雾。
一次加班到深夜,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两人。林薇在处理一份紧急合约,顾承泽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她办公桌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灼热,几乎要在她侧脸烧出一个洞。
林薇如坐针毡,敲击键盘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她很讨厌加班。”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每次加班,都会偷偷在桌子底下踢掉高跟鞋,抱怨我是不懂休息的工作狂。”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记得,姐姐确实有这个习惯。她不敢回应,只能更用力地盯着屏幕。
顾承泽似乎低笑了一声,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你呢?‘影子’也会觉得累吗?”
林薇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强作镇定:“顾总,合约快处理完了。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想专心工作。”
顾承泽直起身,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眼底情绪不明:“好,你继续。”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对了,明天陪我去一趟西山墓园。”
林薇猛地抬头,撞上他深沉的视线。西山墓园,姐姐就葬在那里!他要去做什么?为什么带她?
“以什么身份去?助理,还是……‘影子’?”她几乎控制不住话里的讽刺。
顾承泽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以你需要存在的身份。”
那天的墓园之行,细雨朦胧。顾承泽站在林玥的墓前,沉默了很久。他没有打伞,细雨打湿了他的黑发和西装外套,让他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林薇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墓碑上姐姐笑靥如花的照片,心痛得无法呼吸,却还要死死忍住眼泪,扮演好一个局外人“苏晴”。
他俯身,将一束洁白的鸢尾花放在墓前,动作轻柔。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风很大,雨声淅沥,林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碎片般的词语:“……快了……真相……”
什么快了?什么真相?林薇的心猛地提起。
但他已经直起身,恢复了往常的冷峻,仿佛刚才那一刻的脆弱和低语只是她的幻觉。“走吧。”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回程的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薇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乱如麻。顾承泽似乎也在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突然,他的手机响起,打破了死寂。他接起电话,听了片刻,脸色骤然变得冰冷阴沉。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骇人的风暴,“立刻清理干净!我不希望有任何一点痕迹落到不该落的人手里,尤其是……我身边。”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并且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林薇一眼。
那一眼,让林薇如坠冰窟,血液几乎冻结。他知道了?他在警告她?他口中的“清理”,指的是什么?是姐姐死亡的证据,还是其他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次之后,林薇更加谨慎,也更加焦虑。顾承泽的警告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的迷宫里摸索,而设计迷宫的人,正站在高处,冷眼看着她挣扎,甚至时不时给她设置新的障碍。
她试图联系姐姐生前的一位好友,那位曾在电话里对姐姐的死因表示过怀疑的心理医生。然而对方却突然出国度假,音信全无。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姐姐去世前几天的行车记录仪可能存在的线索,顺着查下去,却发现那段时间的相关监控记录都被永久删除,手法专业得令人心惊。
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让她几乎绝望。对手太强大,太狡猾,她像个徒劳无功的困兽。
与此同时,她和顾承泽的关系也变得愈发诡异莫测。那种强强对抗的张力,在每一次眼神交锋、每一次言语机锋中流转。他欣赏她的能力,却又禁锢着她的灵魂。她恨他的操控和利用,却又无法完全忽视那些偶尔流露出的、不知真假的情愫和呵护。
一次激烈的商业谈判后,对方试图用下作手段威胁顾承泽。顾承泽轻松化解,当晚却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林薇的公寓楼下。
他靠在车边,夜色将他笼罩,看不清表情。
“下来。”他电话里的命令带着不容拒绝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