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纪念日羞辱
窗外的暴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温颂独自坐在餐桌前,对着满桌精心烹制的菜肴,已经枯等了六个小时。
蜡烛早已燃尽,凝固的蜡油像一滴滴无声的眼泪。中间那瓶昂贵的红酒,是她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下的,只因为周聿川曾某次宴会上随口夸过这个牌子。
今天,是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App推送,没有任何来自周聿川的消息。
凌晨一点,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
温颂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小腿撞到桌角,一阵钝痛,她却顾不上了,小跑到门口,脸上挤出练习了无数遍的、自以为最得体的笑容。
“聿川,你回来了?饿不饿?菜可能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门口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室外暴雨的湿冷寒气。他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餐厅那桌明显花费了心思、却已冷却的菜肴,更没有注意到温颂身上那件他曾经在某次家族聚会后随口说过一句“还行”的淡紫色真丝裙子。
“不用。”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更多的是浸透疲惫的冷漠。他弯腰换鞋,动作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烦躁,“吃过了。”
温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张劣质的面具,裂开细碎的纹路。她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的边缘,指尖冰凉。
又是这样。
这三年,这样的场景重复上演了多少次?她最初的期待、委屈、争吵,到后来的沉默、隐忍,直至如今的……近乎麻木。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蒙尘的雕塑。餐厅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下,落在那桌无人问津的菜肴上,映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温馨假象,显得格外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鼻腔涌上的酸涩,准备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默默收拾掉这一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维持住这摇摇欲坠的、有名无实的婚姻空壳。
就在她转身之际,周聿川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连续几条微信消息的预览弹窗,毫不遮掩地跳了出来。
发信人备注,刺眼地只有一个字:【棠】
【聿川,你到家了吗?雨好大,担心你。】
【胃还疼吗?记得把醒酒药吃了,下次真的别为我挡那么多酒了,我看着都难受。】
【谢谢你今晚陪我,应付那些难缠的客户,我很开心,也很过意不去。】
【要不是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颂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瞬间被冻住,四肢百骸都透出冰碴般的寒意。
棠——沈明棠。
她名义上的大嫂,周聿川大哥的遗孀,更是周聿川心底那道从未褪色、她也永远无法逾越的白月光。
原来他所谓的“重要应酬”,是去陪沈明棠了。
在她这个正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
他甚至还记得为沈明棠挡酒,记得关心她胃疼不疼,担心她应付不来场合。而对在家苦等一夜、可能连晚饭都没吃的她,连一句“忘了纪念日”的敷衍解释都吝啬给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指甲嵌入最柔软的血肉,疼得她呼吸骤停,眼前阵阵发黑。
浴室的水声停了。
门打开,周聿川只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发梢还在滴着水,水珠划过轮廓分明的胸膛和壁垒分明的腹肌。他看到温颂僵立在茶几旁,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机,眉头立刻不悦地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谁准你动我手机?”语气是他惯常的、对她特有的不耐烦与冷漠,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温颂像是被这句话惊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第一次,她没有在他这种冰冷嫌恶的目光下退缩、道歉或是解释。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举起那只冰冷沉重的手机,屏幕上的字句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眼睛,刺穿她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和希望。
“周聿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死寂般的平静,“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周聿川瞥见她举起的手机屏幕,眼神极快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但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和恼怒覆盖。他习惯了温颂的逆来顺受,她的突然质问让他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
“一个形式上的日子而已,很重要吗?”他语气生硬,带着理所当然的漠视,“明棠她刚回国不久,很多国内的人情往来和商业场合不适应,我只是作为家人去帮她应酬一下。你又在无理取闹什么?”
“无理取闹?”温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失望、痛苦、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轰然决堤,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周聿川!你看清楚!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你放着你的妻子不管,去陪另一个女人!你还记得你是谁丈夫吗?!”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却不是以往那种无声的、隐忍的哭泣,而是带着滚烫的愤怒和绝望:“只是帮忙应酬?需要你体贴到为她挡酒?需要你关心她的胃疼不疼?需要你在我们的纪念日对她嘘寒问暖,而对我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周聿川,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和她之间,真的清清白白吗?!”
“温颂!”周聿川厉声喝道,像是被彻底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额角青筋跳动,“闭嘴!明棠是你大嫂!她丈夫去世后一个人撑着不容易!我和她之间干干净净,轮不到你在这里用龌龊的心思揣测!”
“我龌龊?”温颂笑了,眼泪流进嘴角,又苦又涩,“周聿川,你骗鬼呢?全世界都知道你爱她!娶我不过是因为我跟她眉眼间有几分可笑的神似!不过是因为周家需要你这个‘深情不移’、‘顾家稳重’的二少爷维持形象,而恰好我温家式微,父母早逝,无人撑腰,最好拿捏,最适合当你缅怀真爱的挡箭牌和替身!”
“你简直不可理喻!”周聿川脸色铁青,被她撕开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愤怒。
“我是不是不可理喻,你心里最清楚!”温颂积攒了三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猛地将手里那只象征着他冷漠和背叛的手机,狠狠摔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啪——!”
一声脆响,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如同他们这桩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和利用之上的、千疮百孔的婚姻!
“这三年!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等着你回头!努力学着做好周太太,应付你们家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打落牙齿和血吞!我换来的是什么?是你永远忙不完的工作、数不清的应酬!是你手机里永远排在我前面的沈明棠!是你家族里所有人看我时那种怜悯又轻蔑的眼神!是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纪念日、生日、甚至是春节!”
她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里撕裂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我受够了!周聿川,我真的受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吐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却始终缺乏勇气说出口的话:“我们离婚吧。”
周聿川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隐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她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甚至敢提出离婚。他愣了一瞬,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
但很快,那点错愕被惯有的傲慢和轻视覆盖。他冷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离婚?温颂,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离开周家,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温家早就败落了,还能给你撑腰吗?你拿什么活下去?凭你那份微不足道的薪水?”
又是这种毫不留情的羞辱,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尊严。
温颂擦掉模糊视线的眼泪,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清醒,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后的平静:“对,离开周家我什么都不是。但至少,我能做个人。一个有尊严、不用再活在别人影子下、不用再忍受无休止冷暴力和精神折磨的人!而不是你周聿川和你们周家摆在家里,用来缅怀真爱、自欺欺人的替身傀儡!”
她不再看他脸上错愕混杂着怒意的复杂表情,转身冲进卧室,快速从衣柜最深处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早已悄悄准备好、甚至已经签上她名字的离婚协议。事实上,她准备这东西已经半年了,只是一直还残存着一丝可笑的、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幻想。
现在,这丝幻想被他亲手碾得粉碎。
她抽出协议,唰地拍在周聿川赤裸的、还带着水汽的胸膛上。纸张的边缘划过皮肤,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字我签好了。财产我一分不要,你们周家的东西,我嫌脏。我只带走我自己的东西。周聿川,”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再无一丝温情,“这三年,我就当青春喂了狗。”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甚至没有再去拿任何东西,直接冲进了门外那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暴雨之中。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冰冷的雨幕吞没,消失不见。
周聿川被胸口那份冰冷的协议和温颂最后那个眼神钉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愕然和……莫名的空落。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雨和浓得化不开的夜。
窗外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他晦暗不明的脸,以及地上那屏幕碎裂、却依旧执着亮着【棠】发来新消息的手机。
第二章:净身出户与初遇商郁
暴雨砸在身上,冰冷刺骨,却意外地让温颂混乱灼热的头脑清醒过来。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样结束了吗?她守了三年,忍了三年,最终换来的是一身狼狈,净身出户。
无处可去。
她翻遍全身,只有手机、一点零钱和身份证。银行卡里还有她工作攒下的一点积蓄,不多,但足够她暂时找个容身之所。
她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屋檐下躲雨,用手机软件快速租下了一个离公司不远的老旧小单间。然后,她打车直接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