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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纹身店老板的十年守护(上)(2 / 2)

周海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淬了冰。他盯着那伤痕,浓黑的眉毛拧成一个凌厉的结。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摩托车零件散发的汽油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弥漫。

“谁?”他只问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得像滚雷。

唐河清用力想抽回手,手腕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指牢牢扣住。疼痛让她吸了口冷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没…没事。不小心碰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碰?”周海晏嗤笑一声,手指在那道渗血的伤痕边缘用力按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唐河清猛地一颤,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碰能碰出这花样?唐河清,老子收的是保护费,不是买你在这里当沙包给人练拳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戾气,“说!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王老五?还是学校那帮杂碎?”

他眼里的怒火是真实的,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那怒火并非指向她,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海晏,周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凶悍气息,手臂上的墨龙似乎都在随之游动。她想起了王老五喝醉后砸碎酒瓶的样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不是…不是他们……”她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是……是巷口那几个……职高的……要钱……我不给……”

周海晏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的怒意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冷的、更让人心悸的东西。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手臂上留下清晰的几道油污指印。他没再说话,只是弯腰,从地上那堆油腻的摩托车零件里,随手抄起一根沉甸甸、约莫小臂长的实心金属扳手。

扳手上还沾着黑色的油泥。他掂了掂,冰冷的金属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

“回屋去。”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冷硬,“把门关好。没叫你,别出来。”

唐河清惊恐地看着他手里的扳手,又看看他毫无表情的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她踉跄着跑回自己的小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周海晏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走出院门,消失在梧桐街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唐河清蜷缩在门后,紧紧捂住耳朵,不敢听外面可能传来的任何声音。她不知道周海晏会做什么,但那根沉重的扳手和那双冰冷的眼睛,足以在她脑海里勾勒出最血腥的画面。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院门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唐河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在院子里停下,然后是金属扳手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哐当”一声,沉闷地砸在青石板上。

接着,是周海晏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出来吃饭。”

唐河清颤抖着打开门。

院子里,周海晏正站在水龙头下冲洗双手。水流哗哗,冲掉他手上沾染的、不知是机油还是别的什么暗红色痕迹。夕阳的余晖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血色。他洗得很用力,指关节有些发红。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嘴角似乎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擦伤,微微肿起。

他转过身,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随意擦了两下,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眼神惊惶的唐河清,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带着不耐烦:“杵着当门神?过来端菜!林姨忙半天了。”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甚至更恶劣了些。但唐河清那颗悬在万丈深渊的心,却莫名地落回了实处。她看到他完好地站在这里,除了嘴角那点微不足道的伤,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之后,梧桐街巷口那几个职高的混混,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梧桐街附近的学校,甚至整个片区,关于“刺青”那个纹身店老板的传闻,变得更加神秘而令人敬畏。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是道上的狠角色;有人说他背景很深,连那些小流氓背后的“大哥”见了他都点头哈腰。

唐河清的生活,终于彻底摆脱了来自校外的骚扰。那根沉重的扳手和那个血色黄昏的背影,在她心里悄然筑起了一道沉默而坚固的高墙。墙外风雨飘摇,墙内,那棵桂花树的浓荫下,似乎真的有了一方净土。

只是,当她偶尔在深夜,听到隔壁周海晏那间小屋传来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时,或者看到他嘴角那点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时,心口会泛起一丝隐秘的、尖锐的刺痛。这保护,并非毫无代价。那枚十元硬币买来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时光在老桂树的年轮里悄然流转,浓荫依旧,却不知不觉为唐河清隔绝了三个寒暑。那个瑟缩在雨夜里的瘦小身影,如同院角被林秀芬精心照料的栀子花,在沉默的庇护下,悄然抽枝展叶,褪去了最初的枯槁,显露出少女柔韧的轮廓和眉宇间一丝被知识浸润的沉静。

高一的第一次家长会,像一道无形的墙,再次将唐河清与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家”隔开。班主任看着报名表上“家长姓名”一栏刺眼的空白,再看看眼前这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校服、成绩却异常拔尖的女孩,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怜悯:“唐河清同学,家长会很重要,关系到你的分班和升学规划,务必请家长出席。”

“家长”两个字像针,轻轻扎在唐河清心上。她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梧桐街的庇护再坚固,也无法填上那个名为“父母”的空洞。她甚至能想象王老五那醉醺醺、满是油汗的脸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样子,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放学回到小院,那棵桂花树刚刚冒出细小的淡黄米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涩的甜香。唐河清沉默地放下书包,拿起扫帚,开始机械地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动作迟缓,心事重重。

“蔫头耷脑的,学校又有人找你‘借钱’了?”周海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正蹲在那辆似乎永远修不好的破摩托车旁,手里拿着一个火花塞,头也没抬。他最近似乎更忙了,有时连续几天不见人影,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更深露重的寒气,眼底也布满血丝。

唐河清扫地的动作顿住。她看着青石板缝隙里挣扎的小草,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下周三,家长会。” 说完,又用力地扫了几下,仿佛要把这烦心事连同落叶一起扫走。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和远处梧桐街上模糊的车流声。

周海晏摆弄火花塞的动作停住了。他依旧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冷硬。过了半晌,就在唐河清以为他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根本不会在意时,一个沾着黑色机油、沉甸甸的东西被随手丢到了她脚边的青石板上。

“当啷”一声脆响。

唐河清低头看去,是一把黄铜色的、有些年头的旧钥匙。钥匙齿磨损得厉害,尾部还拴着一小截褪色的红绳。

“抽屉里,自己找。”周海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林姨放了几件老头子的旧衣服,压箱底了,估计一股霉味。自己看着弄干净点,别到时候熏着人,给老子丢脸。” 他终于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惯常的不耐烦,“还有,提前把你们学校地址,教室号,几点开会,写清楚放桌上。老子记性不好,忘了可别怨我。”

说完,他又低下头,专注地对付那个火花塞,仿佛刚才丢过去的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

唐河清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把旧钥匙,又看看那个蹲在摩托车旁、满身油污、连侧脸都写着“生人勿近”的男人。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泄露出来。她飞快地弯腰捡起那把带着油污和体温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安定感。

家长会那天,周海晏罕见地没有穿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背心。他套了一件林秀芬翻找出来的、深灰色的旧款中山装。衣服明显不合身,肩膀处有些紧绷,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他结实的小臂。衣服上带着浓重的樟脑丸气味,掩盖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机油和烟草味。他甚至还勉强梳了梳他那头硬茬似的短发,只是效果甚微,依旧桀骜地竖着几缕。

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家长和学生的目光,都带着惊疑、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聚焦在这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穿着不合时宜旧衣服的男人身上。他手臂上那若隐若现的墨色蛟龙纹身,即使被袖子勉强遮住大半,也足以让那些循规蹈矩的家长们侧目。

唐河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跳如鼓。她看到班主任脸上瞬间的错愕和强挤出来的笑容,看到周围同学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几乎不敢抬头。

周海晏却像没感受到任何目光。他径直走到贴着“唐河清”名字的座位旁,拉开那把对他而言显得过于小巧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动作间,那件紧绷的中山装发出细微的布料呻吟声。

“老师,开始吧。”他抬眼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他的目光平静,甚至有些漠然,仿佛置身于菜市场而非教室。

家长会的内容无非是成绩分析、升学指导。当班主任念到唐河清的名字,提到她优异的成绩和稳定的年级排名时,语气明显带着赞许。周海晏一直没什么表情地听着,直到班主任说到“唐河清同学品学兼优,是冲击重点大学的好苗子,家长一定要在后勤保障上多用心支持”时,他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才极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平静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少女低垂的侧脸上。她正紧张地绞着手指,耳根微微泛红,但脊背挺得很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周海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细微,稍纵即逝,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硬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和从未存在过。

家长会结束,人群散去。唐河清默默地收拾书包,周海晏已经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那件勒得慌的中山装领口,语气依旧硬邦邦:“走了。磨蹭什么。” 说完,他率先大步流星地朝教室外走去,那不合身的旧衣服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股落拓不羁的匪气。

唐河清赶紧跟上。走出教学楼,阳光有些晃眼。她看着前面那个大步流星的、穿着别扭旧衣服的宽阔背影,心里那片被小心翼翼封存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暖流汩汩而出,浸润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走到校门口,周海晏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没回头,只丢下一句话,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进唐河清耳中:“书,好好念。别的,少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