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清把右眼捐给林时宴时,他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
可白月光回国第二天,他就把热咖啡泼在她脸上:“装瞎骗同情?”
她沉默着献出左眼,听见他跟医生笑谈:“这次角膜给薇薇,她怕黑。”
彻底失明那晚暴雨倾盆,流浪狗叼走了她的导盲杖。
林时宴却在别墅为白月光庆生,直到助理冲进来:“捐献记录显示……当年角膜是宋小姐的!”
他疯了一样翻遍全城,在巷口看见白月光将热汤泼向她毁容的脸。
男人徒手攥住滚烫的汤勺嘶吼:“用我的眼,看她怎么弄死你!”
后来宋芷清纵身跃入深海。
林时宴挖出眼球寄给白月光,附言:“替我看清她腐烂的下场。”
列车轰鸣而至时,他对着录音笔轻笑:“清清,这次换我先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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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无影灯的光线惨白得刺眼,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宋芷清裸露的右半边脸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金属器械特有的冷硬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小的冰渣刮过喉咙。
“放轻松,宋小姐。”主刀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有些模糊,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局部麻醉已经生效,不会痛的。”
她看不见,但右眼区域那种被异物侵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却无比清晰。冰冷的器械边缘抵着眼眶的骨头,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咔嚓”声,是某种东西被分离的声音。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粘腻的、湿漉漉的剥离感。嗒。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在她耳廓下方的无菌垫布上,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手术室里被无限放大。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那是什么。
隔壁手术室隐约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一墙之隔,那里躺着她爱了十年、几乎耗尽了整个青春去仰望的男人——林时宴。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事故,夺走了他看世界的权利。此刻,她眼球的一部分,正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即将跨越这短短的距离,移植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新的光明。
“时宴……”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干裂的唇瓣尝到一丝咸涩,不知是汗还是泪。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空洞的右眼窝。剧烈的幻痛像电流一样窜过神经,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手术前,隔着病房的门,她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清清,委屈你了…等我好了,这辈子,我林时宴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我会照顾你,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苦。” 那承诺像带着温度的藤蔓,缠绕住她因恐惧而颤抖的心,给她注入孤注一掷的勇气。
手术终于结束。右眼被厚厚的纱布覆盖,麻药退去后,那空洞的地方开始传来一阵阵深可见骨的、闷钝的抽痛,如同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里面不停地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虚无,痛得她蜷缩在病床上,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她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木质调古龙水的冷冽气息。
“时宴?”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嘶哑。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躺着,别动。”林时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似乎也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他刚刚拆了纱布不久。
“还疼吗?”他问,手指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她渴望已久的温柔。这温柔像一剂强效的止痛药,瞬间压过了生理上的剧痛。
“不疼了。”她用力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尽管她知道他现在可能还看不清她的表情,“你…能看见了吗?感觉怎么样?”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手指停留在她右眼覆盖的纱布边缘,指腹的温热透过纱布传递到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模模糊糊的,医生说需要时间恢复。但光感很强。”他的声音里有种不易察觉的激动,是对重获光明的本能欣喜。这份欣喜,让宋芷清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右眼处那锥心刺骨的痛楚仿佛都化作了暖流。
“那就好…”她喃喃道,摸索着抓住他停留在自己脸颊边的手,紧紧握住,像抓住黑暗中唯一的浮木,“你好了,就好。”
林时宴沉默了片刻,回握了她的手。病房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他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刻,宋芷清觉得,为这个男人献祭一只眼睛,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也最无悔的决定。未来的路,即使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只要有他牵着,就足够明亮。
然而,命运这双翻云覆雨的手,早已在暗处写好了截然不同的剧本。巨大的幸福如同海市蜃楼,仅仅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就在一个名字面前轰然崩塌。
那个名字是叶薇薇。
叶薇薇回国的消息,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时宴的世界里激起了宋芷清看不见的汹涌暗流。电话开始变得频繁,他接听时语气会下意识地放柔,甚至避开她。他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深夜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木质调古龙水气息,偶尔会被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的晚香玉花香覆盖。那是叶薇薇最喜欢的香水味道。
一种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宋芷清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仅存的左眼视力在术后恢复得并不算好,视物常常带着模糊的光晕。她开始频繁地绊倒,打翻东西。林时宴起初还会皱紧眉头扶她一把,后来,那眉头越拧越深,眼神里逐渐堆积起一种她越来越看不懂的烦躁和不耐。
导火索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被点燃。林时宴带她去参加一个对他公司至关重要的商业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晃眼的光斑,香槟塔折射的碎光,女士们璀璨的珠宝反光,都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她脆弱的左眼。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挽住身旁林时宴的胳膊,寻求一点支撑。
“小心台阶!”她低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昂贵的西装面料时,林时宴猛地一甩手!动作快得带着一股狠厉的厌恶。
“啊!”宋芷清猝不及防,本就重心不稳的身体被这力道一带,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哗啦!她撞翻了侍者托盘里一杯刚倒好的黑咖啡。深褐色的、滚烫的液体,如同带着恶意,精准无比地泼溅在她脸上,顺着额角、脸颊、脖颈流下,留下一片灼热的刺痛,狼狈不堪。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难堪和灼痛让她几乎窒息。
“宋芷清!”林时宴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彻底爆发的鄙夷,“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宋芷清趴在地上,滚烫的咖啡顺着脸颊往下淌,黏腻又刺痛,像无数只灼热的小虫在啃噬。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周围那些细碎的、充满探究的议论声。她仅存的左眼努力聚焦,透过被咖啡模糊的视线,看到林时宴锃亮的皮鞋尖就停在自己面前,像两座冰冷的墓碑。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指触到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黏着褐色的咖啡渍。
“我…我没装…”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痛和绝望,“眼睛…真的很难受…灯光太刺眼…”
“难受?”林时宴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身上。他猛地弯下腰,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抚摸过她脸颊的手,此刻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粗暴地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拖拽起来,动作毫无怜惜,像对待一件碍事的垃圾。
宋芷清踉跄着,被他拽得几乎双脚离地,右眼空洞处的幻痛和左眼真实的刺痛混合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世界都在旋转扭曲。咖啡的污渍在她昂贵的礼服上晕开一大片难看的深色痕迹。
“灯光刺眼?”林时宴的脸逼得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翻腾的怒火和一种让她心寒刺骨的嫌恶,那嫌恶甚至盖过了他右眼刚刚重获光明时曾流露过的、短暂的感激。“薇薇的眼睛也受过伤!她怎么没像你这样,走到哪里都装柔弱、装可怜、装瞎子来博同情?!”
“叶薇薇”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宋芷清的心脏。原来,他这段时间所有的反常,那些深夜的电话,书房里的低语,身上陌生的晚香玉气味,都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他心口永远无法磨灭的白月光!而她献出的那只眼睛,此刻在他身上,却成了他用来衡量、比较她和叶薇薇的工具!他看得见世界了,却唯独看不见她的痛苦,看不见她的付出,只看见她碍了他的眼!
“我没有…”巨大的委屈和悲愤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咖啡渍疯狂涌出,灼痛着被烫伤的皮肤,“时宴,我没有装!我的眼睛…”
“够了!”林时宴厉声打断她,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痛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厌弃。“收起你那套把戏!宋芷清,你让我恶心!” 他猛地将她往前一搡,力道之大,让她再次失去平衡,重重撞在冰冷的香槟塔基座上,后背一阵剧痛。
周围的目光如同针芒,带着无声的嘲讽和怜悯。她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徒劳地喘息着,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试图用残破的尊严包裹住自己。右眼空洞处传来的剧痛,此刻竟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她献祭了光明,换来的不是救赎,而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更深的、名为叶薇薇的炼狱。
酒会的闹剧像一块沉重的烙铁,在宋芷清和林时宴之间留下了无法弥合的焦痕。林时宴的冷漠和厌恶不再掩饰,别墅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冰湖。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彻夜不归。偶尔回来,身上那甜腻的晚香玉气息便浓得化不开,像无声的宣告,刺得宋芷清残存的左眼阵阵发涩。
她的左眼视力急剧恶化。强光刺激带来的后遗症远比预想的严重。视野里仿佛永远蒙着一层擦不掉的、晃动的浓雾,物体的轮廓扭曲变形,白天如同黄昏,黄昏则彻底沉入黑暗。她开始频繁地撞上家具的尖角,小腿和手臂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碗碟碎裂的声音成了厨房里最常响起的背景音。佣人张妈起初还会小心翼翼地收拾,后来,林时宴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狼藉,张妈便也噤若寒蝉,默默清理,看向宋芷清的目光里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林先生,”家庭医生又一次被叫来,检查完宋芷清几乎只剩下光感的左眼后,语气沉重地转向坐在沙发上的林时宴,“宋小姐的左眼角膜损伤非常严重,之前的旧伤加上强光刺激引发的炎症持续恶化…如果不尽快进行角膜移植手术,恐怕…永久性失明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窗口很短。”
林时宴交叠着双腿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袅袅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他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甚至没有从手中的财经杂志上移开,仿佛医生谈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宋芷清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她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坐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里,手指紧紧抠着沙发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右眼空洞处的幻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提醒着她那场献祭的彻底失败。她仅存的希望,像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医生离开后,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偌大的客厅里蔓延。只有雪茄燃烧时细微的滋滋声。宋芷清能感觉到林时宴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下达一项无关紧要的工作指令:“既然这样,你这只左眼,捐了吧。”
宋芷清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微弱视力让她只能捕捉到他模糊的轮廓。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攫住了她,让她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
“捐…捐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嗯。”林时宴掸了掸雪茄灰,动作优雅而冷酷,“薇薇的眼睛最近也不太好,医生说她的角膜很脆弱,畏光严重,晚上几乎不敢出门。她怕黑,很没安全感。”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提到叶薇薇时特有的柔和,“你的角膜反正也保不住,与其彻底烂掉,不如移植给她,也算…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铁锥,狠狠钉穿了宋芷清最后的支撑。她献祭的右眼,换来了他的光明和此刻的冷酷。而她仅存的、即将熄灭的左眼,在他口中,竟然只是一件可以“物尽其用”的、为叶薇薇准备的替代品!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她即将坠入的永恒黑暗,在他眼里,轻飘飘地抵不过叶薇薇一句“怕黑”!
世界在她仅存的、模糊的视野里彻底扭曲、旋转、崩塌。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所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无声地从那只尚能流泪的左眼中汹涌而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连质问和控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剥开那层“照顾一生”的虚假糖衣,她在他心里,真的只是一块随时可以剜下、为叶薇薇铺路的血肉。
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那点头,不是同意,是彻底的放弃,是对自己命运最后的、无声的嘲弄。
第二次手术,宋芷清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第一次的恐惧,没有对未来的期许,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左眼周围的皮肤,能听到那些细小器械在眼球上操作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剥离感再次传来,这一次,她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意识沉浮间,隔壁手术室隐约传来医生们轻松的低语。
“……林先生真是情深义重,叶小姐有福气啊。”
“可不是,刚恢复好视力没多久,就亲自陪着来,全程守在外面呢。”
“听说这次角膜是…他那位宋小姐自愿捐的?”
“嗯,说是反正也保不住了,不如给需要的人。啧,林先生手腕真高,这都能谈妥…”
自愿?手腕真高?宋芷清在心底无声地、凄厉地笑。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她。这一次,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感也彻底消失。永恒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降临了。她献祭了一切,连带着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换来的,是成为他心尖上那个“怕黑”的女人眼中的光明。多么讽刺,多么彻底的献祭。
手术后的世界,只剩下永恒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只有虚无。宋芷清被安置在别墅最偏僻的一间客房里,像一件被使用完毕、彻底废弃的旧物。林时宴再也没有出现过。别墅里属于他的脚步声、说话声,甚至那种冷冽的木质调古龙水气息,都彻底消失了。佣人张妈每天会按时送来冰冷的饭菜和水,放在门口,偶尔会低低地叹一口气,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会再扶她一把,没有人告诉她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起初,她还存着一丝卑微的幻想,幻想他或许会有一点点愧疚,会来看看她,哪怕只是站在门口。但日复一日的死寂和黑暗,碾碎了这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泡沫。她成了这栋华丽牢笼里一个会呼吸的幽灵。
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狂躁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窗户,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打。别墅里似乎格外嘈杂,隐隐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佣人们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林时宴难得一闻的、带着明显愉悦的说话声,似乎是在指挥着什么。
“小心点!薇薇的行李!别淋湿了!”
“房间都准备好了吗?熏香点上她喜欢的那个!”
“时宴哥,外面雨好大,我好怕雷声…”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声响起,带着刻意的颤抖。
是叶薇薇!她搬进来了!就在她彻底坠入黑暗深渊的此刻,那个女人,带着她“怕黑”的柔弱,登堂入室,成为了这栋别墅新的、光明正大的女主人!而林时宴那殷勤备至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宋芷清早已麻木的心口,带来迟来的、尖锐的剧痛。
巨大的羞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瞎子,凭着记忆和摸索,跌跌撞撞地冲出那间囚禁她的客房。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作呕的甜蜜,逃离这彻底将她碾碎的黑暗牢笼!
“砰!”她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额头一阵剧痛。她顾不上,摸索着墙壁,踉跄着冲向大门的方向。黑暗中,她踢翻了什么东西,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谁?!”林时宴警惕冰冷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脚步声快速逼近。
宋芷清的心脏狂跳,恐惧攫住了她。她不能再被他抓住,不能再被他关回那个地狱!她摸索到冰冷的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拧开,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外面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瞬间将她浇透,刺骨的寒意让她剧烈地哆嗦起来。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脚下是湿滑冰冷的地面,她一步踏空,重重地摔倒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下,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完全失去了方向感。黑暗、暴雨、寒冷、剧痛…所有的一切都在撕扯着她。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上她!伴随着一声凶狠的、低沉的呜咽!是只流浪狗!它饿极了,被别墅里食物的香气吸引,又被突然冲出来的宋芷清惊扰,混乱中,它狠狠一口咬住了她手中那根唯一的依靠——导盲杖!猛地一拽!
“啊!”宋芷清惊叫一声,本就虚弱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倒,再次摔进泥水里。导盲杖脱手而出,被那只受惊的流浪狗拖着,迅速消失在狂暴的雨幕和浓稠的黑暗里。
没有了!她唯一能依靠、能在这无边黑暗中艰难前行的东西,被夺走了!
宋芷清趴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像要将她彻底溶解。别墅大门透出的那点暖黄的光晕,在她身后,却比地狱的入口更加冰冷绝望。她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尊严,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将她吞噬的、永恒而狂暴的黑暗雨夜。她像一粒尘埃,被彻底抛进了绝望的深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彻底失明又失去导盲杖的宋芷清,在暴雨后的城市里,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走的枯叶,开始了她漫长而绝望的流浪。
最初的几天是最难熬的。饥饿、寒冷、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她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摸索。汽车的鸣笛声像猛兽的咆哮,每一次都吓得她浑身僵直;行人匆匆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下水道口散发出的腐败气味,垃圾堆里浓烈的酸馊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构成了她黑暗世界里挥之不去的背景。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她瑟缩颤抖。
她学会了在街角乞讨。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面前放一个好心人给的破碗。硬币偶尔落下的清脆声响,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更多的时候,是漫长的死寂和路人不耐烦的驱赶。
“走开走开!脏死了!”
“瞎子?谁知道真的假的!”
“晦气,别挡道!”
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她只能把脸埋得更低,把自己缩得更小。
她摸索着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腐烂的水果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馊掉的饭菜黏腻冰冷。饥饿最终战胜了恶心,她闭着眼,把那些散发着怪味的东西塞进嘴里,强迫自己咽下去。冰冷的污水是常态。她常常因为摸索水源而打翻乞讨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钱,或者因为看不见路边的水坑而一脚踩进去,冰冷的泥水灌进破烂的鞋子里。
夜晚是最恐怖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单薄的身体。她只能蜷缩在银行自动取款机那个小小的、勉强能挡点风的隔间里,或者某个店铺关了门后冰冷的台阶角落。身体的疼痛无处不在:被撞伤的淤青,摔倒时擦破的伤口在肮脏的环境里隐隐发炎,右眼空洞处持续的幻痛,以及左眼摘除后眼窝深处那种空落落的、时常抽搐的闷痛。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了她黑暗世界里永不停歇的伴奏。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她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周?身体越来越虚弱,咳嗽开始缠上她,每一次都撕扯着胸腔。意识常常在寒冷和饥饿中变得模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无边的黑暗彻底溶解了,像一滴水汇入肮脏的下水道,无声无息地消失。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灯火通明。
林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璀璨的都市夜景,流光溢彩,像一条铺满钻石的河流。室内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低气压。
林时宴烦躁地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红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扯开领带,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自从叶薇薇搬进别墅,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顺遂。叶薇薇的“怕黑”和“没有安全感”被无限放大,要求他无时无刻的陪伴。她挑剔佣人,抱怨别墅太大太空,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叫连连。她像一株极度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汲取着他所有的精力和耐心。而公司最近一个至关重要的跨国并购案,因为对方临时提高价码,陷入了僵局,令他焦头烂额。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个高管低吼,“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高管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时宴的首席助理陈锋,一个素来以冷静沉稳着称的年轻人,此刻却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近乎世界崩塌的恐慌。他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就这么失魂落魄地闯了进来,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林总!”陈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林时宴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他,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想砸过去。
“林总!出事了!出大事了!”陈锋几乎是扑到办公桌前,完全无视了老板的怒火和那几位高管惊愕的目光。他颤抖着双手,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林时宴面前,仿佛那东西有千钧重,又像捧着烧红的烙铁。“您…您当年…当年移植的角膜…捐献记录…找到了!”
林时宴的动作猛地顿住,举着镇纸的手僵在半空。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陈锋惨白的脸,最终落在那份文件袋上。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说什么胡话!”他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当年那场爆炸后,他视力受损严重,急需角膜移植。是叶薇薇第一时间哭着说她去想办法,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最终为他找到了匹配的供体。他一直以为,是薇薇救了他。
“不是胡话!林总!是真的!千真万确!”陈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一份有些年头的医疗文件复印件,因为激动和恐惧,纸张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他指着文件上一处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的地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音的尖锐:“您看!捐献者信息!名字是…是宋芷清!宋小姐!捐献日期…就是您手术的前一天!右眼角膜!”
“宋芷清”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在林时宴的头顶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暴怒和烦躁瞬间凝固,随即像劣质的石膏面具一样寸寸碎裂。他一把夺过陈锋手中的文件,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眼球因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震颤,几乎要凸出眼眶!那上面,白纸黑字,登记得清清楚楚!捐献者姓名:宋芷清。捐献项目:右眼角膜。受体:林时宴。日期…正是他重获光明的前夕!
“不…不可能…”林时宴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气音。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住陈锋,那眼神像濒死的困兽,充满了疯狂和毁灭欲,“这记录…哪来的?!谁伪造的?!是不是宋芷清那个贱人搞的鬼?!她想干什么?!”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否定眼前这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事实。
“是正规档案库调出来的!林总!千真万确!”陈锋急得快哭了,语速飞快,“是叶小姐…叶小姐最近眼睛复查,需要调取一些历史资料作参考…医院系统升级,关联到了您当年的移植档案…这…这记录一直存在,只是…只是之前被…被刻意屏蔽了信息!” 最后几个字,陈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刻意屏蔽!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时宴最后一丝侥幸!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那份文件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纸张散开,飘落在地毯上。
宋芷清…右眼…捐献…给他…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他扭曲误解的画面,如同被强行解封的恶魔,疯狂地涌入脑海:
——手术台上,她苍白隐忍的脸,空洞的右眼被纱布覆盖…
——酒会上,她痛苦地捂住左眼,被灯光刺得摇摇欲坠,而他却将滚烫的咖啡泼向她,骂她“装瞎”…
——客厅里,他冰冷地宣布要将她“反正保不住”的左眼“物尽其用”给叶薇薇时,她脸上无声滑落的、滚烫的泪…
——暴雨夜,她像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冲出别墅,消失在黑暗里…
“啊——!!!” 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林时宴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狂怒、被愚弄的耻辱,以及…一种足以将他灵魂碾碎的、灭顶的悔恨!他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十指深深插进浓密的黑发里,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崩溃而剧烈地痉挛、蜷缩下去!
是她!一直都是她!他赖以看见这世界的眼睛,是宋芷清的!是那个被他亲手剜去双眼、被他冷酷驱逐、被他骂作“装瞎”、“恶心”的宋芷清的!而他,却用这双眼睛,去呵护那个真正欺骗他、蒙蔽他、夺走宋芷清一切的女人!他逼她献出了仅存的左眼,给了叶薇薇!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林时宴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玻璃窗软软地滑倒在地毯上。刺目的鲜血从他紧捂着的指缝间汩汩渗出,滴落在散落的文件上,洇开了“宋芷清”那三个字。
世界,在他刚刚重获光明的右眼中,彻底崩塌、旋转、陷入一片猩红的地狱。
“找!” 林时宴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抹掉嘴角刺目的血迹,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毯上爬起来。他双目赤红,眼球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布满狰狞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死死地钉在助理陈锋惨白的脸上。“给我找!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把她找到!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偏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那份染血的捐献记录复印件被他攥在手里,纸张在他失控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要被捏成齑粉。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警察、私人侦探、地下渠道…所有人!所有地方!车站、码头、医院、收容所…特别是那些流浪汉聚集的桥洞、烂尾楼、垃圾场!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要将地板踏穿。窗外的璀璨夜景倒映在他猩红的右眼中,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象征着毁灭的图景。
“林总,您冷静点…”陈锋看着老板濒临崩溃的状态,心惊胆战,试图劝解,“宋小姐她…她眼睛看不见,又…又流浪了那么久,情况可能…”
“闭嘴!”林时宴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痛苦让陈锋瞬间噤声,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找不到她,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滚蛋!滚出这个城市!” 他像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庞大的林氏机器,因为老板这丧失理智的命令,开始超负荷地、不顾一切地运转起来。悬赏金额高得令人咋舌,黑白两道的眼线被悉数调动。城市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笼罩,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被反复筛过。时间在疯狂的搜寻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对林时宴来说都是凌迟。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坐在总裁办公室巨大的皮椅里,烟灰缸里堆满了扭曲的烟蒂,右眼死死盯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每一次震动都让他心脏骤停,每一次失望都让眼底的血色更深一分。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想起她最后消失的那个雨夜,想起自己当时的冷漠,想起她可能遭遇的一切…胃里翻江倒海,他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痛苦和胆汁的苦涩。
三天。整整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
当陈锋的电话再次打来时,林时宴几乎是瞬间按下了接听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林总!有…有消息了!”陈锋的声音急促而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城西…老城区…靠近废弃面粉厂那边…有个拾荒的老头说…昨天傍晚,在…在一条死胡同里…看到一个…很像宋小姐的女人…但…但是…”
“但是什么?!”林时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比绝望更可怕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说…有个开豪车的、打扮很漂亮的女人…也在找她…然后…然后好像起了冲突…他…他听到惨叫声…像是…像是被烫到了…”陈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烫?!豪车?!漂亮女人?!
叶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时宴混乱的脑海!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他的血液!
“位置发给我!”他对着电话狂吼,身体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办公室,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
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黑色的宾利如同脱缰的疯兽,在城市的车流中蛮横地冲撞、漂移,刺耳的刹车声和愤怒的喇叭声被远远抛在身后。林时宴的右眼死死盯着导航上那个不断接近的红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青白,手背上血管暴凸。恐惧,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当他终于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陈锋共享位置的那条肮脏狭窄的死胡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巷子尽头,废弃的墙壁斑驳脱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一个瘦弱得不成人形的身影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像一堆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她的头发枯槁纠结,沾满了污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上单薄破烂的衣服无法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青紫的淤痕、结痂的伤口和新鲜的擦伤。最刺目的,是她那张脸!
那张曾经清秀、如今却布满污迹的脸上,从右额角一直到下巴,覆盖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色的烫伤!皮肤狰狞地翻卷着,边缘还冒着细微的白烟,散发出皮肉被灼伤的焦糊气味!那烫伤显然是刚刚造成的!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抽搐,喉咙里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而站在她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印着某高档餐厅Logo的保温汤桶的,正是叶薇薇!
叶薇薇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套装,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与这肮脏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嫌恶、快意和残忍的扭曲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苦蜷缩的宋芷清,红唇轻启,声音娇柔,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冰针:
“啧啧啧,宋芷清,你这副鬼样子,连路边的野狗看了都要绕道走呢。时宴哥要是看到你这张烂脸,怕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吧?”她故意将手中的汤桶又往前倾了倾,桶里滚烫的汤汁还在微微晃动,“你说你,好好待在阴沟里烂掉不好吗?非要像臭虫一样爬出来碍眼?真是…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