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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假死后,疯批他连夜掘了墓(2 / 2)

当泥土一锹锹落下,覆盖在那具廉价的薄棺上时,张妈哭晕了过去,被几个人搀扶着。周镇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黑色雕像。只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越来越浓烈的、令人心悸的风暴。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黄昏的墓园只剩下萧瑟的风声和乌鸦的啼叫。

周镇独自一人站在鹿之期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石碑上。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缓缓抚过墓碑上那张温婉的笑脸,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走了?”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桥归桥,路归路?鹿之期……谁允许你这样走的?”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而疯狂!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眼底深处疯狂地嘶叫、扭动!

“想摆脱我?想一死了之?休想!”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墓碑上!皮肉瞬间绽开,鲜血淋漓,染红了石碑的一角!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名为占有和毁灭的怒火在疯狂燃烧!

“你生是我周家的人,死了,也得埋在我周家的土里!谁准你躺在这个破地方的!”他对着墓碑低吼,声音压抑而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你休想逃!休想!”

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了所有理智的野兽,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墓园!背影决绝而疯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戾气!

……

深夜。

白天还算清幽的墓园,此刻被浓重的夜色彻底吞噬。高大的松柏在风中摇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惨淡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晃动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

几道刺目的车灯骤然撕裂了黑暗,粗暴地闯入这片死寂之地。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墓园的宁静,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呱呱”叫着扑棱棱飞向更深的黑暗。

车门打开,周镇率先跳下车。他依旧穿着葬礼时那身黑色西装,只是领带被扯开了,凌乱地挂在脖子上。他脸色铁青,在惨白的车灯映照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滚的疯狂和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他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是白天在墓碑上留下的伤口,此刻纱布边缘已经隐隐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几个被他临时从安保公司高价“征调”来的彪形大汉跟着下车,手里拿着强光手电、铁锹、撬棍甚至小型电镐。他们看着眼前阴森的墓园和老板那副要吃人的样子,饶是见惯了场面,心里也有些发毛。

“周……周总?”为首的保镖队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您确定要……?”

“掘开它!”周镇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手指直直指向白天刚刚立起的那座新坟!墓碑上鹿之期的照片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笑容依旧温婉,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

保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惊惧和为难的神色。掘人坟墓,还是新坟,这简直是伤天害理,要遭天打雷劈的!

“听不懂人话?”周镇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保镖队长,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暴虐几乎要将人吞噬!“我付你们十倍的钱!不是让你们来这里发呆的!给我挖!立刻!马上!把棺材给我弄出来!”

巨大的金钱诱惑和老板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最终压倒了保镖们心中的恐惧和忌讳。他们一咬牙,拿起工具,硬着头皮走向那座孤零零的新坟。

铁锹插入松软的新土,发出沉闷的声响。电镐启动,刺耳的噪音瞬间打破了墓园的死寂,惊飞了更多的夜鸟。泥土被飞快地掘开,扬起的尘土在强光手电的光柱里弥漫飞舞。

周镇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黑色雕像。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深的土坑,眼神里的疯狂和偏执越来越浓烈。他要带她回去!带她回到那个临江的顶层公寓!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躺在这个荒郊野外的破地方!她是他的!死了也是!

土坑越来越深,露出了黑色的棺木一角。

“看到了!周总!”一个保镖喊道。

“撬开!”周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刺骨的寒意。

保镖们互相看了一眼,拿起撬棍,插进棺盖的缝隙。金属与木材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几个人合力,伴随着一声闷响,棺盖被猛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新木气味的、难以形容的气息从缝隙里飘散出来。

周镇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保镖,一步跨到棺木边缘!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缝隙,胸腔剧烈起伏,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急切和疯狂!他伸出手,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就要亲自去掀开那最后的阻隔!

就在这时——

“周总!等等!”一个保镖突然惊叫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手电光剧烈地晃动,“这……这重量不对!太轻了!”

周镇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急切和疯狂都凝固在脸上。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扶在棺盖边缘的手。

轻……太轻了!

他亲自参与过葬礼,那具薄棺虽然廉价,但抬棺时也绝非如此轻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这深夜的墓园寒风还要刺骨百倍!他心底那个疯狂叫嚣的声音瞬间被冻结!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用力!一把掀开了沉重的棺盖!

砰!

棺盖砸在旁边的泥土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瞬间集中照射进敞开的棺木内部!

惨白刺目的光线下,棺材内部……空空如也!

没有遗体!没有骨灰盒!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医院的诊断报告单,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底。白色的纸张,在强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周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疯狂、偏执、占有欲,在这一瞬间被这诡异的、空荡荡的棺材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错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身后的保镖们也全都傻眼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手电光柱在空棺上乱晃,映照出他们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

周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只缠着渗血纱布的手,颤抖着,探向棺底那张刺眼的白色纸张。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纸张。他将其拿起,展开。

**市中心医院诊断报告**

**姓名:鹿之期**

**诊断结果:扩张型心肌病(终末期)**

**心功能IV级(NYhA分级)**

**预期生存期:6-12个月**

**主治医师:沈聿**

**日期:……**

日期,赫然就在她“自杀”身亡的前几天!

报告单的下方,还有一行打印的、冰冷的小字备注:

**“患者已签署器官捐赠意向书。”**

轰——!!!

周镇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血气直冲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报告单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飘荡着落回空荡荡的棺底。

空棺……绝症诊断……器官捐赠……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炸开!串联成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冻结的、可怕到极点的真相!

假的!

她的死是假的!

她没死!

她利用了自己的“死亡”,利用了他的冷漠和绝情,精心策划了一场针对他的、最恶毒的报复!她让他以为她死了!让他陷入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让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拍卖会上失控!像个疯子一样跪在停尸间!像个疯子一样在葬礼上崩溃!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样深夜掘坟!

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一个天大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骗局!

“啊——!!!”

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极端痛苦、被愚弄的暴怒和彻底失控的嘶吼,猛地从周镇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走投无路的凶兽,双眼赤红欲滴血!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冰冷的墓碑上!

“砰!” 一声闷响!刚刚包扎好的右手伤口瞬间崩裂!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厚厚的纱布,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墓碑和泥土上!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在疯狂燃烧!

“鹿之期——!!!”他对着空旷阴森的墓园嘶吼,声音凄厉绝望,带着无尽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你出来!你给我滚出来!你敢耍我!你敢骗我!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的嘶吼在寂静的墓园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周围的保镖们噤若寒蝉,看着状若疯魔的老板,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镇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像风箱般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狰狞扭曲的脸。他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疯狂地拨打鹿之期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

他又翻出沈聿的号码,狠狠拨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竟然接通了。

“沈聿!”周镇的声音嘶哑暴怒,像从地狱传来,“鹿之期在哪?!说!她在哪?!那个贱人在哪?!是不是你帮她搞的鬼?!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沈聿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冷漠讥诮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周镇的耳膜:

“周总,深更半夜掘坟扰人清静,火气还这么大?鹿小姐在哪?这个问题,恐怕要问你自己。”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刻骨的讽刺,“不过,在你发疯之前,有份文件,我觉得你有必要先看看。关于鹿小姐生前最后的……‘馈赠’。”

“什么狗屁馈赠!”周镇咆哮着。

“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器官捐赠协议。”沈聿的声音清晰而冰冷,穿透了周镇的暴怒,“鹿之期小姐自愿在身故后,将其心脏,定向捐赠给苏晚晚女士。签字手续完备,经过公证。现在,这份协议,就在我这里。”

心脏……捐赠给……苏晚晚?!

周镇像是被一道九天惊雷当头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所有的咆哮和暴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消息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握着手机,如同石化了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苏晚晚……那个他捧在手心里、刚刚才为她拍下天价玉镯的苏晚晚?鹿之期……把心脏捐给了她?那个被她视为连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的苏晚晚?!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羞辱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他!比发现空棺时更甚百倍!鹿之期!她竟然……竟然用这种方式!用她自己的心脏!去“成全”他和苏晚晚?!这是何等恶毒、何等诛心的报复!她要让他永远记住,他珍视的苏晚晚身体里跳动着的,是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的心脏!

“不!不可能!她休想!她凭什么!!”周镇彻底疯了!他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份协议是假的!是伪造的!我不承认!苏晚晚不需要她的脏心!不需要!”

“协议是真的,周总。”沈聿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鹿小姐签得很清楚。至于苏晚晚女士需不需要……很遗憾,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因突发性严重心律失常被紧急送入我院。情况很不乐观,随时有猝死风险。唯一能救她的,就是一颗健康的、匹配的心脏进行移植。而鹿小姐的心脏,配型……成功了。”

沈聿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周镇此刻的崩溃,然后继续用那冰冷的、宣判般的语气说道:“手术,将在明天上午九点进行。地点,市中心医院一号手术室。周总,作为苏晚晚女士目前的……‘监护人’,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还需要您签字确认。您看,您是继续在墓园发疯,还是……来医院,决定您心上人的生死?”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周镇已然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握着手机,僵立在冰冷的夜风中,四周是空荡的墓穴、散落的工具、惊惧的保镖和那张静静躺在空棺里的、刺眼的诊断报告。沈聿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荡。

心脏移植……苏晚晚……鹿之期的心脏……

“噗——!”

急怒攻心之下,一口腥甜的鲜血猛地从周镇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墓碑和他染血的右手上!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保镖们惊呼着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猛地推开!

“滚开!”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沈聿的名字,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恨意和毁灭欲!鹿之期!沈聿!他们联手把他当猴子耍!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市中心医院……手术室……”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阴鸷狠戾如同恶鬼,“好!很好!鹿之期,你躲着是吧?我看你这次还能躲到哪里去!”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余下杀戮本能的凶兽,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车子,拉开车门,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车轮疯狂地碾过地上的泥土和工具,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市中心的方向,亡命般疾驰而去!

……

市中心医院,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监护仪器的“滴滴”声此起彼伏,像生命的倒计时。一号手术室的红灯已经亮起,显示“手术中”。

走廊尽头,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周镇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昂贵的西装上沾染着泥土、血迹和干涸的泪痕,头发凌乱,双眼赤红,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狼狈到了极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骇人的疯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手术室大门。门后面,正在进行着一场他痛恨至极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手术——将鹿之期的心脏,移植到苏晚晚的身体里。

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和凌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周镇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手术结束,等苏晚晚安全出来,他就立刻动用所有力量,哪怕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把鹿之期那个贱人揪出来!还有沈聿!他要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周镇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纤瘦身影,坐在一辆轮椅上,正被一个穿着无菌护工服、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缓缓推着,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过来。

轮椅上的人,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尖削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周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虽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虽然她低着头,但那身形……那轮廓……那种刻入骨髓的感觉……

是鹿之期!

绝对是她!

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戏耍到极致的狂怒瞬间冲垮了周镇所有的理智!她竟然敢出现!她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这场用她心脏做筹码的、荒诞无比的手术室外!

“鹿之期——!!!”

一声裹挟着无尽恨意和暴怒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走廊!周镇像一头发狂的雄狮,猛地从墙边弹起,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势,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轮椅上的身影!

他的动作太快太猛!推着轮椅的护工似乎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想挡在轮椅前,却被暴怒中的周镇狠狠一把搡开!护工踉跄着撞在墙上。

周镇瞬间就冲到了轮椅前!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轮椅上的人完全笼罩!他双目赤红欲裂,燃烧着焚毁一切的火焰,伸出那只缠着渗血纱布、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带着滔天的恨意,狠狠抓向轮椅上那人的肩膀!他要掐死她!他要亲手把这个把他玩弄于股掌、让他生不如死的女人撕碎!

“贱人!你还敢出现!我杀了你——!!”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单薄的病号服时——

轮椅上一直低垂着头的人,缓缓地、抬起了脸。

长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了那张周镇在停尸间里、在空棺前、在每一个被悔恨啃噬的噩梦里反复见到的脸。

苍白。瘦削。憔悴。但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怯懦、隐忍和卑微爱意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澈,冰冷,锐利!里面没有丝毫的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淬了剧毒的讥诮!

她微微仰着脸,看着周镇那张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恨意而扭曲狰狞的脸,看着他那只裹着纱布、沾满泥土和血迹、带着毁灭力量抓向自己的手。

然后,在周镇的手指距离她肩膀只有毫厘之遥的瞬间——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尖啸都更具穿透力的轻笑。

紧接着,一个清晰、平静、带着一丝病弱沙哑、却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周镇灵魂深处的声音响起:

“周总,这么大火气?”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看见我还活着,很失望?”鹿之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镇那只僵在半空、剧烈颤抖的手,扫过他赤红欲裂、写满难以置信和滔天暴怒的眼睛,最后定格在他惨白扭曲的脸上。她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悲悯和洞悉一切的嘲讽。

“还是说……”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柔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看到苏小姐此刻正在里面,用着我这颗被你嫌弃了五年、连根手指都比不上的‘晦气’心脏,所以……更生气了?”

“你……!”周镇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血气直冲头顶!眼前瞬间发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他抓向鹿之期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巨大的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却怎么也落不下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苍白、虚弱,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陌生感!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鹿之期!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骗我!!”周镇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假死?!掘墓?!捐赠心脏?!鹿之期!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毒妇!”

“疯子?毒妇?”鹿之期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因为咳嗽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眼神却依旧冰冷锐利。“比起周总您深夜掘坟的壮举,我这点小把戏,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抬起那只同样苍白纤细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周镇似乎能看到她胸腔微弱的起伏。这个动作,让周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那里——那里,曾经跳动着一颗被他视若敝履、如今却正被移植到另一个女人体内的、属于鹿之期的心脏!

一股强烈的、被彻底羞辱和玩弄的暴怒再次席卷了周镇!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那扇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大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调:“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看我的笑话?!看我是如何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我如何亲手签下同意书,把你这颗肮脏的心放进晚晚的身体里?!鹿之期!你好毒的心肠!”

“肮脏?”鹿之期唇角的笑意倏然消失,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那里面翻涌的恨意和痛苦,让周镇的心都为之狠狠一悸!“周镇,这颗‘肮脏’的心,爱了你整整五年!为你跳动,为你疼痛,为你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控诉,“而你呢?你回报它的是什么?是‘晦气’!是‘装病’!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它连苏晚晚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她的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番情绪波动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她急促地喘息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却死死锁住周镇,像要将他的灵魂都钉穿!

“现在,你终于知道它不是装的了?终于知道它有多痛了?”鹿之期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讥诮,她再次按了按心口,眼神却越过周镇,投向那扇冰冷的手术室大门。“可惜,晚了。它已经……彻底属于别人了。”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周镇,眼神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近乎天真的好奇。“当然是……来看看这颗被你嫌弃了五年的心脏,最后是如何……物尽其用的。”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周镇的心。“顺便,亲眼看看周总您……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周镇那只缠着厚厚纱布、依旧在渗血的手上,又缓缓上移,落在他布满血丝、写满痛苦狂怒的眼睛上,最后停留在他嘴角尚未擦净的、暗红的血迹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病弱的喘息,却像淬了毒的冰凌,一字一句,清晰地刺入周镇的耳膜:

“怎么样,周镇?”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体里跳动着你最厌恶、最唾弃的那颗心脏……”

“看着她靠着这颗‘连手指都比不上’的‘晦气’心脏才能活下去……”

“看着她余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离不开这颗被你践踏进尘埃里的心脏……”

“这种滋味……”

她顿了顿,唇边那抹冰冷而残忍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判意味:

“疼吗?”

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击穿了周镇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疼吗?

周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鹿之期那冰冷带笑的脸,手术室刺目的红灯,苏晚晚苍白虚弱的面容,停尸间里冰冷的白布,墓园里空荡荡的棺材……所有的画面疯狂地在他眼前旋转、炸裂!

疼吗?

胸腔里那颗属于他自己的心脏,此刻正被无数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撕扯、蹂躏!一股难以形容的、灭顶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比在墓园发现空棺时更甚!比在停尸间看到她冰冷的尸体时更甚!比任何肉体上的创伤都要痛苦百倍!千倍!

那不是单纯的疼痛,那是悔恨、是被愚弄的暴怒、是信仰崩塌的绝望、是灵魂被凌迟的酷刑!是鹿之期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他心上刻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诅咒!

“呃啊——!!!”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猛地从周镇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像一座被抽空了基石的巨塔,轰然倒塌!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抽搐!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瞬间从磕破的额角涌出,混合着眼角崩溃的泪水,在冰冷的地面蜿蜒流淌!

“疼……疼……”他像魔怔了一般,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崩溃,“之期……我疼……我好疼……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你回来啊……”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绝望的深渊里徒劳地哭喊挣扎。哪里还有半分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商界大佬模样?只剩下一个被彻底击垮、灵魂破碎的可怜虫。

鹿之期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崩溃痛哭、状若疯魔的周镇。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一半在光里,冰冷如霜;一半在阴影中,幽深似潭。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死寂和疲惫。

她放在心口的手,感受着自己胸腔里那颗衰弱的心脏,依旧在顽强地、微弱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熟悉的、磨人的钝痛。这疼痛提醒着她,这场戏,还差最后一幕。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那扇依旧亮着红灯、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那扇门后面,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的器官移植。她的心脏,正在被放入另一个女人的胸腔。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悠长、单调、宣告着生命终结的嗡鸣,猝然穿透了周镇崩溃的哭嚎,清晰地、冰冷地响彻在寂静的走廊里!

是心电图归零的长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周镇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泪的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想用目光穿透厚重的门板!

手术室门顶的红灯,熄灭了。

紧接着,门被从里面推开。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沈聿率先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而疲惫。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轮椅上平静的鹿之期身上,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周镇。

沈聿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了然。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审判者。

跟在沈聿身后出来的几个助手和护士,脸上都带着沉痛和遗憾,默默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年长的医生走到周镇面前,声音沉重:

“周先生……非常抱歉。手术过程中,苏晚晚女士突发严重的排异反应……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周镇的头顶!

苏晚晚……死了?

那个他捧在手心里、刚刚才为她拍下天价玉镯、他以为会和他共度余生的苏晚晚……死了?

而鹿之期的心脏……那颗被他嫌弃、被他唾骂、此刻本应在苏晚晚体内跳动的心脏……也随着苏晚晚的死亡……一起停止了跳动?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周镇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脏上来回切割!带来一种足以毁灭灵魂的剧痛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空洞!

他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都随着那声宣告死亡的心电图长音,被彻底抽空了!

他失去了苏晚晚。

而鹿之期……她依旧活着!坐在轮椅上,用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睛,看着他!

他失去了他所“爱”的。

他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

他什么都没有了。

周镇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茫然。他空洞的眼神,越过冰冷的距离,再次落回轮椅上鹿之期的脸上。

鹿之期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褪尽。刚才那番激烈的情绪波动和手术室传来的死亡讯号,显然对她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承受的负担。她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她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仿佛随时会从轮椅上滑落。然而,她的眼神,却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周镇。

那双眼睛,像两口即将枯竭的深井,幽暗、冰冷、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到极致的东西——五年积压的屈辱和痛苦,报复得逞后的疲惫与虚无,生命走到尽头的悲凉,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恨意。

那恨意,是她生命之火最后燃烧的燃料。

她看着周镇那张写满了崩溃、空洞和彻底绝望的脸,看着他额角流下的鲜血和泪水的混合物,看着他跪在自己脚边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

然后,在周镇那彻底失去焦距的、茫然的目光注视下——

鹿之期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周镇看清了。

看清了她无声的唇语,那最后的、如同诅咒般刻入他灵魂深处的三个字:

**“太晚了。”**

无声的宣告落下。

下一秒,鹿之期那双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燃烧着最后恨意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

闭上了。

她靠在轮椅背上,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提线木偶。

一直站在她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护工(陈默)迅速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他看向沈聿,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上如同行尸走肉的周镇,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声音冷静地吩咐助手:“准备急救室!立刻!”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护工推着彻底失去意识的鹿之期,在沈聿等人的簇拥下,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滚轮摩擦地面渐行渐远的回响。

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周镇一个人。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化的石雕。额角的鲜血混着泪水,在他肮脏的脸上凝固。手术室大门敞开着,里面是冰冷的无影灯和死亡的气息。宣告苏晚晚死亡的心电图长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尖锐地回响。而鹿之期最后那个无声的、冰冷的唇语——“太晚了”——则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他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

他得到了所有“应得”的报应。

他什么都没有了。

空旷的走廊里,死寂无声。只有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冻结成永恒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