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冯敬攥紧了缰绳,指节发白。然而,王命如山!平阳是魏国的根基,是魏豹的巢穴,更是这十几万大军最后的心理寄托。平阳若陷,万事皆休!他别无选择。
“报——!大将军!”一名斥候如同泥猴般从前方连滚爬爬地冲到冯敬马前,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前方…前方三十里,官道两侧山地…发现…发现汉军大量旌旗!遮天蔽日!烟尘滚滚,直冲云霄!鼓号之声,震耳欲聋!似有…似有数万大军埋伏于山林之中啊!”
“什么?!”冯敬心头如遭重锤猛击,眼前一阵发黑!汉军主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绕到前面去了?韩信用兵,当真如鬼魅般神出鬼没?!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梁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勒住战马,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果然,前方天际尽头,隐隐有烟尘腾起,虽然隔着雨后的湿气看得不甚真切,但那绝非自然形成的尘雾!
风中似乎也隐隐约约传来了沉闷的鼓点和悠长的号角之声!那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敲打着每一个魏军士卒的心弦。
“再探!给我看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主将旗号是谁?!”冯敬强作镇定,厉声喝问,但声音里那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本能地怀疑这是疑兵之计,是曹参那厮的诡计!埋伏都是隐秘无声的,那有如此之大动静?但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十几万疲惫之师,若是一头撞进汉军预设的埋伏圈……那后果不堪设想!
“报——!”又一名斥候浑身是泥,飞驰而来,带来了更令人绝望的消息,“后方!大将军!后方二十里外,发现大批汉军游骑!数量众多,行动迅捷如风!正在袭扰我军后队辎重!烧毁粮车,射杀押运士卒!袭扰之后便远遁,行踪飘忽不定,我军骑兵难以捕捉!”
“韩信!定是韩信的主力咬上来了!”冯敬身边的副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此刻也是面无人色,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将军,此乃死地啊!”
“慌什么!”冯敬强自压下翻腾的心绪,厉声呵斥,但自己紧握缰绳的手心里早已腻满冷汗。
他心念电转,如同风车般急速旋转:后有追兵,这绝对是真的!前有伏兵……真假难辨!但无论是真是假,平阳必须救!曲阳必须夺回!那是唯一的生路,否则,十几万人连同自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困兽般的狠厉与决绝,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传令全军!抛弃所有非必需辎重!粮草只留三日之需!笨重器械,全部毁弃!轻装!疾行!目标——曲阳!”
他顿了顿,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煽动性,“告诉弟兄们!汉军主力尚在身后追赶!前方曲阳城头,不过是曹参那厮的残兵败将在虚张声势!打破曲阳,打通归路!活捉曹参者,封万户侯!赏千金!后退一步者,畏敌不前者,立斩不赦!杀——!”
重赏的诱惑与严刑的恐惧,如同两剂猛药,暂时压倒了弥漫的恐慌。
混乱的队伍在各级将校的皮鞭和呵斥下,勉强提起了一丝速度,如同被鞭子驱赶的惊弓之鸟,带着绝望的嘶鸣,加速扑向那被描绘成“不堪一击”的曲阳城。
然而,恐慌并未消失,只是在狂奔中更深地发酵,求生的野性本能彻底淹没了理智的判断。冯敬不知道,他正驱赶着这十几万饥寒交迫、惶恐不安的大军,一头撞向曹参精心编织的、名为“曲阳”的死亡之网。
命运的绞索,已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