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脸上那豪爽的笑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眼神重新变得阴鸷、深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坐回胡床,手指又习惯性地开始双指虚空一捻,动作比之前更加频繁,显露出内心的极度焦躁和算计。
“陈平,”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审慎,“随何此去,依你之见……胜算几何?”
陈平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如同一条无声游动的毒蛇。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理性分析:
“回大王,随何此人,心思缜密,长于洞察人心,辩才无碍。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诸侯,正是其所长。此行……或有五六分把握。”
他微微一顿,话锋陡然下沉,“然……英布其人,乃豺狼之性,狡诈多疑,绝非易于之辈。他坐拥九江富庶之地,拥兵自重,首鼠两端,待价而沽之心昭然若揭。他必定会观望楚汉强弱之势,权衡利弊得失,绝不会轻易将筹码押下。恐其……拖延时日,坐收渔利。而大王……”
陈平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枚冰冷的钢针,刺向刘邦,“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荥阳粮草将尽,士气已疲,项羽攻势如潮,一日猛过一日,况霸王不知何故仍未亲至。我们,等不起英布的犹豫!”
“等不起……等不起……” 刘邦烦躁地重复着,手指的“捻搓”动作更快了,指节捏得发白,“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随何去赌那五六分运气,而我们坐以待毙?”
他眯起了眼,狭长的眼缝里射出锐利的光,紧紧锁住陈平。他知道,这个心腹谋士的肚子里,装着比毒药更狠辣的计策。
陈平眼中幽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毒蛇吐信般的阴森:
“欲令英布速决,不再首鼠两端,唯有一计——断其后路!激其反楚!使其与项羽,彻底反目,再无转圜之可能!”
“断其后路?” 刘邦身体前倾,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狼。
“正是!” 陈平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变成了耳语,却字字如刀,清晰无比地刻进刘邦的耳中,“项羽此人,性烈如火,刚愎自用,最恨背叛与迟疑。近来因荥阳久攻不下,损兵折将,其暴躁更胜往昔。英布屡次推诿,不肯全力出兵相助,项羽心中早已积郁怒火。此刻,他必定会再遣得力心腹为使者,持严令奔赴九江,勒令英布即刻出兵,甚至……会以屠城灭国相威胁!”
刘邦眼中精光爆射,瞬间领悟:“你是说……让项羽的使者,根本到不了九江?”
“大王明鉴!” 陈平眼中寒光大盛,“此乃关键!大王可派一心腹死士,此人需胆大心细,悍不畏死,且对楚地路径熟悉。再选数十名绝对忠诚、武艺高强的精锐甲士,化装成流窜于楚地的悍匪巨寇模样。于楚使自彭城西来九江的必经之路——泗水险滩处设伏!此地水流湍急,芦苇丛生,道路崎岖,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务必雷霆一击,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所有符节、印信、文书,尽数收缴!”
刘邦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酷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血腥的伏击场景。
陈平的话却还未完,毒计一环扣一环:“伏杀楚使之后,需立刻寻一机敏果敢、胆识过人且善于模仿楚人言谈举止之人,持缴获的符节印信,冒充项羽特使,星夜兼程,抢在消息泄露之前,赶赴九江英布的王宫!”
“冒充使者?” 刘邦的眉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