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天色不太对啊,要不我们找个客栈歇息?”
“才走几步路啊,再说了,早点找个管账的你就能提早赚钱了,你想的不就是有钱花么?”
“也是,小的听大哥的,只要大哥一声令下,我立马就找来整个天水城最美的歌妓给您献曲。”
“别叫大哥了,叫少爷吧。”
天水桥头的雨来得毫无预兆,像是谁把一罐研开的墨泼在云里,先飞的是细屑,后来就成了丝,斜斜地穿进春衫的缝。姜明镜负手立在桥栏边,一袭天水碧的道袍被风撩得猎猎作响,腰间悬的玉佩却纹丝不动——那是南海水精磨的“静浪”,专克凡俗浊气。他抬眼望去,十里容江笼在烟绡里,远山淡得只剩一条眉,想起一句诗,便随口说了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少爷,您再夸,它也不会多给您让出半尺晴空。”
接话的是王五仁,嘴里叼着根柳条,两臂环胸靠在石狮上,斗笠压到眉棱,压得那双总带三分不耐烦的眸子更显锋利。他穿的是短打,袖口却绣了暗金夔纹——凡人不识,那是姜家剑阁的标记。雨点落在他睫毛,他也不眨,只把柳条一吐,正好打在石阶下一朵初开的紫堇,花瓣颤了颤,露出花心里一点金粉,像偷偷藏的欢喜。
“会不会说话,我也没说要晴天啊。”
便是这朵紫堇,被一只沾满泥的靴子碾碎。叶衷书低头猛冲,心里默念“先躲雨再说”,肩胛骨直接撞上了王五仁的胸口。王五仁是什么人?三岁能掰弯铁门槛,七岁徒手掀翻漕帮小船,当下就把这落魄秀才拎在半空,拳头攥得咯吱响。
“走路带眼否?”
叶衷书脚尖离地,雨帽翻落,露出一张被酒色和失意双重掏空的脸,眼角还沾着隔夜的胭脂痕——那其实是驿站的红印泥,只是被泪晕开了,瞧着分外狼狈。他嗫嚅半句“对不住”还未出口,姜明镜已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银线,准准系在王五仁的腕上。王五仁眉峰一挑,松了手,叶衷书啪嗒落回地上,溅起的泥水正好给紫堇补了个泥色的坟。
“雨大了。”姜明镜扫一眼天色,再扫一眼叶衷书,目光在他袖中半露的玉佩裂缝处略停,“兄台可愿同渡?”
叶衷书顺着对方视线回望——桥下正泊着一艘乌篷船,船夫斗笠压到鼻尖,手里竹篙敲在船舷,发出催命似的“咚咚”。“先付后上,一人十文!”声音被雨泡得发胀,带着江水的腥冷。叶衷书下意识摸向腰间,只摸到一把空气,脸上便浮出尴尬的红。
姜明镜“嗤”地笑了一声,指尖在袖口一拂,掌中已多了一物——初看像孩童玩的榆钱小舟,青碧通透;待他反手一掷,小舟迎风便长,眨眼化作三丈飞舟,悬在半空,船底青纹荡漾,将雨幕逼退三尺。船夫看呆了,竹篙“啪”掉进江里,溅起的水珠给附近行人免费洗了脸。王五仁熟门熟路,揪着叶衷书后领跃上飞舟;姜明镜衣袂微动,人已立在船头,指尖一点,飞舟便逆江滑出,像谁在碧绸上拖过一痕水银。
“奶奶的!当我面抢客?”船夫红了眼,抓起备用木桨,把乌篷船摇得似离弦之箭,“今日不追,老子浪里大黄鱼以后还怎么在河面混!”容江本窄,他这一发力,船头激起半人高的浪,哗——给两岸摊贩免费加了次江浴。卖炊饼的老母挥舞擀面杖怒骂,怒骂声被雨呛得断断续续;撑伞的仕女们尖叫着跳开,绣花鞋踩进泥里,活像一群受惊的彩雉。